![]() ![]() ![]() 薄雾还未散尽,晨光已悄然攀上竹林的梢头。几枝早开的桃花斜斜探出竹影,粉瓣上凝着露珠,像是被春风吻过的胭脂,在熹微中轻轻颤动。江水还裹着料峭,却已被鸭群搅碎了一池寒碧。它们扑棱着翅膀扎进水面,尾羽扫过处,涟漪荡开层层叠叠的春信,连岸边的老蒌蒿都忍不住舒展蜷缩了一冬的叶片。 ![]() 我蹲下身拨弄新发的芦芽,指尖传来泥土湿润的芬芳。这些倔强的嫩芽顶开陈年腐叶,将淡青色一寸寸刺向天空。忽然想起渔人说过,此时河豚正溯流而归,它们银白的脊背划开江水,像极了去年元夕时,邻家小妹发间那支颤巍巍的珠钗。 ![]() 转过山坳,撞见一片菜花地。金黄从篱笆缝里溢出来,淹没了半截木桥。戴斗笠的农妇挎着竹篮走过,裙角沾满花粉,惊起两三粉蝶。她们笑着用方言谈论秧田的水势,尾音散在风里,和远处学堂的钟声缠成绵长的线。有孩童举着风车从田埂跑来,红扑扑的脸颊上还粘着偷吃的麦芽糖,而那只追着他们的黄狗,早已滚了满身蒲公英的白絮。 ![]() 溪水在石隙间叮咚,我索性褪了鞋袜踏入浅滩。春寒从脚底漫上来,却冻不住水中悠游的蝌蚪。它们拖着墨迹般的尾巴,在鹅卵石上书写无人破译的密码。 ![]() 暮色渐浓时,山寺的钟声惊醒了栖在桃枝的夕阳。归巢的燕子剪开晚霞,翅膀上驮着潮湿的炊烟。老渔翁收拾着最后一网银鳞,船舷边歪歪斜斜地插着支芦苇,顶端的新穗在风里摇晃,恍若他少年时簪在姑娘鬓边的野花。 江心忽然跃起一尾红鲤,打碎了浸在波纹里的月亮。碎银般的光斑跳上茅草屋檐,照亮檐下成串的干椒与新腌的梅子。穿蓝布衫的婆婆正踮脚去够竹匾里的春茶,而她的孙儿趴在窗边,用苇管吹着肥皂泡,看那些虹彩漂浮的圆球慢悠悠飘向星空,仿佛要替人间捎封信给银河岸边的蒹葭。 ![]() 夜风捎来远山的松涛,混着不知谁家蒸青团的香气。我忽然想起杜少陵那句“迟日江山丽”,此刻方知春风从不曾厚此薄彼——它让每粒种子都记住破土的方向,让每朵花都拥有自己的黎明与黄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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