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浮夢”是個極其浪漫的故事。最早見載唐人柳宗元《龍城錄·趙師雄醉憩梅花下》: 隋開皇中,趙師雄遷羅浮。一日天寒日暮,在醉醒間,憩僕車於松林間。酒肆旁舍,見一女人,淡妝素服出迓師雄。時已黃昏,殘雪未消,月色微明。師雄喜之,與之語,但覺芳香襲人,言極清麗。因之與扣酒家門,得數杯相與共飲。少頃,有一綠衣童子來,笑歌戲舞,亦自可觀。頃醉寐,師雄亦懵然,但覺風寒相襲。久之,東方已白,師雄起視,乃在大梅樹下,上有翠羽啾啾相顧,月落參橫,但惆悵而已。 此後,“羅浮夢”便成了詠梅的典故,亦寓梅花仙女下凡。唐人殷堯藩《友人山中梅花》有句:“好風吹醒羅浮夢,莫聽空林翠羽聲。”明初詩人畫家王冕《梅花十五首》有句:“湖上春何在,羅浮夢已空。”又《素梅五十八首》:“酒邊漫說羅浮夢,忘卻瑤臺月下時。”又《紅梅十九首》:“山人不說羅浮夢,卻憶玄都觀裏栽。” ![]() 馮耘《羅浮舊夢圖》35X46cm 墨農馮耘《羅浮舊夢圖》35X46cm的設色鏡片,因保管欠妥,畫上出現了不少黴斑,尤其落款處。好在古梅下的美貌女子乾乾淨淨,未染污漬。仕女粉裝白裙,“淡妝素服”,若出水芙蓉,如花似玉。伊倚石半躺在古梅下,雖略顯嬌嫩倦怠,但一雙半開斜視的“勾魂眼”仍攝人心魄,絲毫未礙其面若滿月猶白,眼似秋水還清。昨宵春訊到梅花,此羅浮夢非“黃粱夢”,而是妙齡女子的“懷春夢”。有“無處說相思,與梅細細語”的詩意。畫家寫意的是懷春少女就著“曉風料峭月朦朧”的晨曦,仍在續著羅浮的春夢,懶懶的嗅著梅香。“有女懷春,吉士誘之”,不知此女子在思和誰朝與暮。佈景千年老干古梅,白粉碎點繁花秘蕊,萬玉紛呈,似瓔珞獻佛。 ![]() 馮耘《羅浮舊夢圖》局部 圖上錄著一首七言絕句: 梅花如雪人似玉,霧鬢雲鬟妙裝束。 晚風料峭月朦朧,舊夢羅浮安可續。 詩左落款:“戊子正月,略參七𦺄居士筆法於滬瀆客次,馮耘。”鈐印“墨農長壽”白文。詩查不得出處,是否畫家自詠?“戊子”是民國三十七年,即西元1948年。“七薌居士”改琦(1773 -1828)的號,著名人物畫家,創立仕女畫新流派,開一代風氣。 ![]() 馮耘《羅浮舊夢圖》局部 墨農馮耘本應再享更大的名聲,但專業的書畫類辭書未收渠之小傳,所以名氣受損不小。不過,馮耘乃畫人物高手,尤其仕女,使其聲明不假“官媒”仍能不脛而走,極響譽海内。南北大拍賣公司競相拍賣其作品,此起彼伏,層出不窮。 綜合地方文獻、“穀歌”和拍賣公司提供的簡介,下面編輯馮耘的小傳: 馮耘(1902 -1970)字墨農,亦作墨濃,又字螢如。浙江桐鄉濮院鎮(今屬嘉興)人。初師同邑潘振鏞弟子仲光勳,復亦瓣香“潘派”仕女。民國(1912 -1949)時期寓滬,鬻畫自給。以古典人物畫,尤其仕女享譽上海灘,索畫者門限為穿。正當繪畫藝術和名聲達到高峰期,在大上海站穩了腳跟,可惜民國結束,自由創作期亦跟著戛然而止。迫於生計,隨著時代潮流創作了不少紅色的連環畫,實乃大材小用,讓人嘆息。屋漏偏逢連夜雨,1959年“反右”運動中被錯劃為右派,被遣送回原籍進行監督勞動改造。從此“斷筆務農”,被迫改變了“職業”,一代極具才華的畫家就這樣被扼殺了。“文運” (1966 -1976)暴發,馮耘迎來更大的衝擊,精神和肉體皆受到極大摧摧殘,慘不忍睹。一代聲名馳噪的畫家,含冤九泉,生命定格在1970年,使人扼腕長嘆不止! ![]() 馮耘《羅浮舊夢圖》款印 好在馮耘的人物畫長留人間,讓收藏者和拍賣公司得利多多。2006年北京匡時春拍,馮耘作《金陵十二金釵》成扇(另面“天涯五友”之一袁希濂《章草》),3.52萬成交。到了2018年6月,此箑又投入北京城軒春拍,結果漲至5.28萬落槌。2021年12月,中貿聖佳馮耘《花神》立軸,8.05萬成交。2010年12月,杭州西泠印社秋拍,馮耘《十八學士登瀛洲》軸4.48萬落槌。等等,均是民國時期的佳製。這些既具高超藝術性,又有極高市場價值的佳作,可嘆在民國後不復再有,變成了《水淹七軍》《四猛八大錘》《苗族婦女》《紅色交通站》《一串鑰匙》等血腥且老嫗能解的連環畫,一夜之間,畫家從高雅的“大”,成了低俗的“小”,從民國大成就的古典人物畫家,被迫成爲了生計的小人連環畫匠,反差大的讓人難以接受! 2025年2月7日於空厂晴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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