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头会馆》(何冰版)吸引我看的原因是宋丹丹与徐帆对骂的一场戏,然后看完了整部话剧。民国时期北京人文风貌在这部话剧中得到了很大的体现,原因是有人觉得“剧中粗俗笑话太多”,我却不以为然—— 反倒是宋丹丹(角色)与徐帆(角色)斗气,拿出各自笃信的弥勒佛与耶稣,挂在门口“斗法”颇有些旧时百姓“信仰之力”的味道。宋丹丹那句“她就拿这溜排骨(耶稣受难像)挂门口方我”,瞬时全场爆笑。我认为《窝头会馆》较为能让人接受的,正是它描述了“穷人的日子”,至少是几十年前生活在老北京底层的一群穷人的日子。对于“新世界的到来”等等,倒不似其他一些喊口号式的表述。何况还有何冰、濮存昕、杨立新、宋丹丹和徐帆这几位演员镇场,光是看他们几个在台上斗嘴就是一种艺术的享受。“窝头会馆”这个名字通过前清举子古月宗(濮存昕 饰)之口诠释:古氏先人当年赴京赶考,囊中羞涩便躲在此处啃了几个月窝头,不料最后金榜题名。随即买下此处改名“窝头会馆”,做了寓公还定了规矩,此处接待各路赴京赶考的读书人,有钱的读书人不接待,只接待困顿的读书人。不料经年日久,到了古月宗这一代,清民交替,衣食无着的古月宗不得不卖了这处宅子,且因实在太穷,便在买卖契约里写明自己“暂住”该处,这一“暂住”就住了几十年。“钉子户”古月宗之外,卖卤煮的王立本(傅迦 饰)和田翠兰(宋丹丹 饰)一户,卖膏药的周玉浦(张立昆 饰)和金穆蓉(徐帆 饰)一户。再就是从古月宗手里买下窝头会馆的苑国钟(何冰 饰)与其子苑江淼(荆浩 饰)一户。当初自己卖宅子的时候,这个看门的苑国钟从哪儿拿来的三百多块大洋把窝头会馆买下来的?期间古老爷子以看客心态看着眼下(他住二楼)几家人之间打打闹闹又同舟共济。田翠兰与金穆蓉素来不睦,二人常因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难为了自家男人,也难为了“馆长”苑国钟,古月宗一句“苑大头”,扯出了昔日“洪宪皇帝”(袁世凯)出殡时苑国钟赶出来凑热闹的糗事,也在三言两语间惹得金穆蓉暴跳如雷——前清格格金穆蓉与丈夫相识本是自由恋爱,奈何在当时因身份差异等问题被逐出王府,自此流落民间。后又笃信基督教,与会馆众人迥异的气质令田翠兰心生鄙夷。金穆蓉也泼辣,言语间道出田翠兰与苑国钟的奸情,令倒插门女婿羞得无地自容。“你老丈人那玩意不好使,我这玩意也不好使,但能凑合使”。每次苑国钟找众人要房租,田翠兰装模作样与之对呛,晚上便在一个被窝里左手倒右手。大家眼中的“财迷”苑国钟便在自家儿子心里也十分可恶,尽管会馆众人都知道苑国钟把儿子拉扯大,因其身患“童子痨”被外界嫌弃,退学回家整日闭门不出,怕传染别人,也怕别人责骂。苑国钟这些年四处求医问药,在街面上倒腾买卖,堂堂“房东”日子也过得潦倒。大家以为是儿子不懂事,苑江淼却忍无可忍问老爹一句:这一问,牵出了民国初年寄居窝头会馆一位“赤党”租客的悲剧,也牵扯出苑国钟的不堪回首。于是,众人又以为是他出卖“赤党”得了大洋。如此,“贪财”的“隔壁老王”头上又加了一桩“出卖”的罪过。四幕剧直到最后一幕,才在保长肖启山(杨立新 饰)与儿子肖鹏达(雷佳 饰)的内讧中,几十年的谜团才得以解开。此处何冰饰演的苑国钟用长达十分钟的个人独白,结合台上各人的矛盾,完整勾勒出当年心酸:租客“赤党”临刑嘱托、自己瞒着古月宗在会馆酱缸内取出大笔经费,蹲守数月不料“赤党”所部被一锅端,自己媳妇乱世产子而亡。儿子因在野外生产被雨淋患上“童子痨”,为安身立命不得不用这笔钱买下“窝头会馆”……“你婶子(田翠兰)那年逃荒到北平,四处乞讨不得,为了养女儿她干脆躺在席子上卖身。我儿子有痨病,她见了也怕。但看到嗷嗷待哺的孩子,你婶子生是走过来给他喂奶……”乱世之中,苑国钟先儿子一步,没能看到新世界的到来。这一处窝头会馆,几家人的苟延残喘,苦中作乐又无可奈何的人间悲叹,被诸位老师演绎得扣人心弦。因此回到本文开篇所提“粗俗”的议论,苑国钟、田翠兰、古月宗乃至保长肖启山等人的价值观在那个时代岂可用文艺青年理想中的语境表达呢?它甚至不似影视剧里刻意渲染的一些对话,就那么大大咧咧、痛痛快快地呈现在观众面前,把“穷人”的悲喜很真诚地表现出来。若说田翠兰与金穆蓉的对骂是一种看热闹式的喜剧氛围的话,苑国钟中枪后的独白则引人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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