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雨天断想

石头上干枯的苔藓，在一片雨光里慢慢苏醒，这些可爱的片片，抖落满身尘灰，像绿油油的小地图。在山石上行走，最怕踩到这些滑溜溜的东西。然而那已是四十多年前的旧事，若不是母亲提到，若不是她抿了一小口酒，若不是今天下雨。母亲说这酒不辣嗓子，顺便说起辣嗓子的烟。

石头上的苔藓，若连日干旱不逢雨季，刮下来摁在烟袋锅里点上，跟烤烟一个味道。我小时没有抽过，却抽过丝瓜秧子。在舌头被辣得又干又疼，屡试不爽之后果断放弃，之后再没复吸。

这两天下雨， 阳台顶几处打了螺丝的地方，也偷偷摸摸滴水，滴满了顶篷，滴到灶台锅边，我仰头看它们，又滴到眉间。母亲却不恼，她说过去住的房子，逢阴天下雨，也漏，这一漏倒让她觉得年轻起来了。她笑着说：提着空笼子逮蚂蚱——为啥呀？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人想起另一个人，那些旧事陈年，经过微雨巽风，也来到了身边。为谁呢为啥呢？

听着母亲的话，想起晴日雨光里可爱谦卑的苔藓，像从没出现过在过往里，又像在生命里刻下过坚如磐石的印迹。

余秀华写道：如果你吸烟就好了，我会在诗歌里给你准备一个烟灰缸。我们的记忆就像烟灰缸，有烤烟的灰烬，有苔藓的孢子。许多植物的茎叶，被时光之雨打湿后酝酿萌发，若被时光之火点燃，便是热烈的呼喊和安稳的眠息。

青岛新栈桥——深蓝之光四周的礁石上，也栖息着许多苔藓。它们在潮水退去的石头上散发着幽兰的春光，与家乡山石上宿雨打过的一样。这是山海薄薄的念想，即使时光之刃将它们切割，变作云烟过眼，依然温暖如过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