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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维先回忆鄂豫皖三年游击战争14:妙道山跳崖求生

 铁血老枪 2025-03-14

越过了舒(城)、潜(山)封锁线后,我们向英山县境跃进。

没有多久,九十四旅又追上来了。

这时,我们前面横着一座大山,拔地而起,耸然挺立,峻峭的山峰隐没在云海里。

相传,这座山太高,凡人上不去,是仙人居住的地方,故名仙人台。

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拖九四旅进山,于是登悬崖陡壁,直上仙人台。

刚至半山腰,九四旅也从何家铺进了山冲。

九四旅是吃过我们苦头的,小心翼翼地爬至山脚下,可是他们的大炮、骡子、马,不能登上险峻的高山,只好“望山兴叹”。

我们知道敌人无法上山,也不想在此地同他们厮杀,只是不时打几枪,同他们逗乐子。

敌人欲进不能,欲退不甘心。

我军在山上,敌军在山下,相持了一阵。

敌人不得不缩了回去,沿着何家铺通往英山县城的大道,向右迂回,企图从北面的父子尖进仙人台。

我们料到了这一着,就顺着南边的山冲,下了仙人台,绕至他的背后,到太湖县境了。

九四旅找了几天才发觉我们,急得他扭头南下。

我们又隐蔽北上,跳到潜山县境。

没有多久被敌人发觉,死死地盯住我们不放。

我把这个情况向我们二营的战士讲了,想了解一下他们的思想反应。

同志们还没有等我说完,就嚷开了。

“这还不好办,牵着他们走呗!”一个战士说。

“光牵还不行,牵到一定的时候还要宰!”又一个战士回答。

“宰的时候,不要用牛刀,让主力部队休息休息,让我们二营开个洋荤!'

“营长,你去要求一下嘛!”

同志们你一言我一语,一个没有说完,另一个又抢着接上来讲。

我也弄不清哪一句是哪个同志讲的,仿佛全营的同志都在高呼:“战斗!战斗!”

我心中充满了喜悦,这是一群多么好的战士!他们不仅有旺盛的战斗意志,而且懂得我军作战的指导原则。

有这样的战士,无往而不胜!

我们二营担任后卫,掩护主力向上河南转移。

至枫树坳,又突然不去上河南了,抛开大路,上了南边的岔道,直奔妙道山。

岔道上草深盈尺,为了不让敌人发觉我军的踪迹,我们后卫部队又多了一个任务,就是要把踩倒了的草重新扶起来。

这是一个相当艰巨的任务;行军的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

好不容易走完了这段岔道,前面出现了一条狭长的山岭,好象一把巨大的铡刀,砍在重叠的山峦上,岭犹如铡刀的刀背,背宽处不足三十米,窄处只有几米。

岭上寸草不生,巨石峥嵘。

岭的两边,仿佛是大刀的刀面,是直刷刷的峭壁悬崖。

部队没有其他的路可走,只有走这条岭上的羊肠小道,在巨石中间左弯右拐,穿行而上。

越往上走,山势越险陡。

这时,部队出现了不利的情况,军政委高敬亭同志长期处在艰苦斗争的环境中,身体比较虚弱,生了病,不便行动,睡在担架上。

担架的行动更加艰难、缓慢,阻塞了部队不能迅速前进。

当我们扶起岔道上被踏倒的草,赶上主力时,他们还在吃力地翻越这条山岭。

这时敌人在上河南扑了空,又返回松树坳搜索。

踩倒又扶起来的草,终于被敌人认出来了。

于是他们跟踪而来。

这条既狭窄又险陡的山岭,既不能设伏,又不能隐蔽,为了主力部队和军政委的安全,我们只有严阵以待,准备同敌人拚杀。

敌人以为这一下我们被他咬住了,弃其辎重,拚命地向我们冲来,狂喊乱叫:“捉活的,抓活的!”

“妈的,做你娘的春梦!”

我愤然骂道,“老子不活捉你,就十分对得住你了。”

于是,我命令六连坚决堵住敌人。

六连连长李世焱、副连长邓少东带着全连战士,端着枪,咬着牙一声不响地瞪着敌人,仿佛要把自己的眼珠也变成两粒子弹,射向敌人。

狭长的山岭对我们不利,对敌人就更不利了,我们居高临下,比敌人仰攻总多少要占一点便宜。

敌人第一次冲锋,被我六连打得尸体叠尸体。

敌人也是够顽强的,被我们打倒了一批,又涌来一批,又打倒了一批,又涌来一批,终于冲上了山岭。

一场激烈的格斗在山岭上展开了。

一个敌人扭住我师部的副官厮打,一下把副官身上背的钱袋撕成两截,花花绿绿的钞票散在地上,被风一吹,好似蝴蝶在岭上飞舞;雪雪白的钢洋,当当响的落在岭上,活蹦乱跳。

同副官厮打的敌人,顿时眼花财迷,丢掉副官,苍蝇逐臭似的趴在地上抢钱。

其他的匪兵一看,发财的机会到了,不顾拚杀,蜂拥而上,你争我夺,各不相让地抢钢洋和钞票,真是要钱不要命。

六连乘机一顿猛揍,打得敌人翻的翻,仰的仰,活着的只顾带着他们抢到的钢洋和钞票往岭下逃跑。

这时,我主力部队和军政委高敬亭同志已经转移了,可是敌人有增无已,象蚁群一样糜集在岭下,看来敌人还有新的企图。

不能再同他们纠缠下去了,我决定自己带着一个排留下来监视敌人,请营政委带着部队赶快转移!

我们在岭上的阵地,敌人势在必争,他们又重新组织力量向我们冲来。

我们这一排人又同敌人拚杀了几次,伤亡不断地增加,子弹逐渐地减少,我们也慢慢感到支撑不住了。

匪徒们更加嚣张起来,大声叫嚷嚷的:“红匪呀,看你们今天往哪里跑!”

我气得眼里火星直冒,从腰间拔出最后一颗手榴弹,揭开盖子,用嘴把弦一拽,抡起右臂,狠命地向敌人摔去。

其他同志也先后打出一批手榴弹。

霎时,几声巨响,火星飞爆,浓烟翻滚,又有七八个敌人前仰后倒,回了“老家”。

敌人嚣张的气焰被我杀了一杀。

我们不能再恋战了,必须赶快撤走。

然而,再沿着山岭走,无论如何是不行的,因为我们的两条腿跑不过敌人的枪子,等于当敌人的活靶子。

怎么办?

刹那间,我想得很多:

首先,我觉得高兴,我们二营,特别是六连的这一个排,没有辜负党和上级的重托,大量地杀伤了敌人,掩护主力安全转移了,现在即使是整个排都牺牲在这里,也是值得的。

但又想,不,不能那么轻易地牺牲。

这是一排经过战火考验的战士,是革命的本钱,我要死里求生,把他们带出去,交给革命。

我一面指挥战士们准备继续抗击敌人,一面开动脑筋寻找撤退的办法。

我走到岭边看着,再往上走,约五十米处的悬崖微斜,估计二十度左右。

崖下二三丈处有一块狭长的平地,可以落脚。

再往下,山低坡缓。

我心里一动,从这里跳崖,也许是一条活路。

我便大声喊着:

“同志们,跳崖吧,不做敌人的俘虏!”

“同志们,跳崖吧,不做敌人的俘虏!”山和谷应,发出了响亮的回声。

回声在我心中震荡,更增加了我跳崖的决心和勇气。

回身看看站在我身边的战士,有两三个同志脸上露出了难色。

我知道,兵随将转,此时此刻是用不着说服的,只要自己先跳下去,同志们就会跟上来的。

于是,我毫不犹豫,纵身往下一跳。

我翘起双脚,让屁股顺着崖壁向下滑。

我闭上眼睛,不知东南西北,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

霎时间,感到屁股重重地碰了一下。

我知道落地了,支撑起来,伸一伸脚,弹一弹腿,真是马克思在天之灵保佑,竟没有一点跌伤。

突然间, 听得一阵口号声,响彻山谷:

“红军战士不当俘虏!'

“打倒国民党,共产党万岁!”

在激动人心的口号声中,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地跳下了悬崖。

我急忙收点一下人数,还有十余人。

不幸,师部的副官,因头部跌伤牺牲了。

我带着这十多人,迅速钻进了山间的丛林。

敌人站在崖上惊叹地说:

“这些共产党真厉害……”

我们十几个人,在便衣队的帮助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上河南和主力部队汇合了。

可是,我们的四连和五连,却在撤退中同迂回“兜剿”的敌人遭遇,被冲散了。

领导上研究决定:

军政委高敬亭同志,由手枪团派出少数同志掩护,暂时离开主力部队去治病。

主力部队由师政委方永乐同志带领,向六安县方向游击。

命令我暂留上河南,由便衣队协助,抓紧收拢被敌人冲散的同志。

没有几天,被冲散的同志陆续地归队了。

我查一查人数,还有二百多人,心里十分高兴:共产党领导的队伍,是打不散,摧不垮的。

妙道山战斗,我们营吃了一点小亏,同志们的情绪难免有些波动。

少数人讲怪话了:

“拖敌人,拖敌人,差点贴了老本。”

要把战士们的情绪重新鼓舞起来,除了抓紧思想教育外,最好的办法是再打一个胜仗,让全体战士真正认识到“拖垮二十五路军”的方针是正确的。

于是我和营政委商量积极地寻找战机。

敌人在我们跳崖后,没有发现我们的踪迹,不甘心。

在九四旅去寻找我主力部队时,留下了曹支队在上河南一带搜山,一定要找到我们的下落。

曹支队是我们的老相识了,是被我军打得溃不成军的六一三团、六一五团的残部合编的,是我们手下的败将,这次还得给点颜色让他们看看。

我们虽然只有一个营的兵力,你搜山总不会是整团整团地挤在一起搜吧?!

只要你敢于撒开,我就有办法收拾你。

战士们听说准备打曹支队,情绪又高涨起来,七嘴八舌地对我说:

“营长,别看我们只有两三发子弹,我们保证一发子弹冲锋,第二发子弹缴枪,留下一发压枪膛。”

我们还是采取“先疲后打”的办法,二营隐蔽不露面,让便衣队在上河南的四周积极活动。

敌人搜山,他们进村。

敌人“清乡”,他们上山。

敌人宿营,他们劫寨。

敌到东他到西,同敌人捉迷藏。

没有几天,把曹支队拖得精疲力竭。

这时我们二营拉到泥潭东北约十华里的沙帽尖。

沙帽尖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峰,其状如帽,峰巅南低北高,好象帽顶,山峰的东西两边山势平坦,恰似帽翼。

我们就在这里扎下营盘,升火烧饭。

战士们十分乖巧,故意用不干不湿的柴禾烧饭,黑色的烟雾在蓝天飞舞,向敌人报告:“沙帽尖有红军。”

同时请便衣队放出监视哨,监视敌人。

下午没有敌情。

难道我们的意图被敌人发觉了?

还是敌人玩什么鬼把戏?

我一时摸不清。

心想,管他的,反正这里的地形不错,索性等等再说。

于是,我们就在沙帽尖宿营了。

我还清楚地记得,第二天,也就是一九三五年九月二十七日,拂晓前,便衣队来报告,敌人出动了,看其阵势,是准备分进合击沙帽尖。

我想没有那么便宜,让你打如意算盘。

于是悄悄地把部队拉到泥潭以西,距泥潭约二华里的一个狭长的山冲里埋伏起来。

早晨,枪声响了,我侧耳一听,是在偏东方向,无疑地敌人在沙帽尖开始搜山了。

我嘱咐各连加强警戒。

命令全营战士抓紧时间休息。

战士们搂着枪,靠着大树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我也抽支香烟,怡然自得。

天高云淡,风和日丽,噪林鸟纷纷飞来,又纷纷飞去。

四周的空气显得十分新鲜、柔和。

假如不是阵阵的枪声从东边传来,真是一片和平景象。

曹支队在沙帽尖摆开队伍,采用梳篦战术,从山上到山下,又从山下到山上,梳来篦去,整整闹了一上午,什么也没有找着。

下午向沙帽尖的四周搜索,约有一个连的兵力朝着我们埋伏的方向而来。

我们远远望去,敌人疲惫不堪,前面的尖兵班还保持着战斗队形,后面就稀稀拉拉的了,掖枪的,跛足的,一个个没精打采。

同志们吃吃地笑了,细声细语地说:“你看,他们真辛苦。”

“我们好好地招待他一下吧!”

“嘘!”我忙制止了大家。

这时如果暴露目标,我们就会前功尽弃。

同志们静了下来,严密地注视敌人。

敌人是很难料到我们在这里打埋伏的。

他们由远而近,不知不觉地走进了我们的伏击圈。

我也不打枪,只是把手一挥, 全营同志几乎同时放大嗓门,齐声怒吼:

“冲——呀——杀!”

吼声阵阵,山鸣谷应,仿佛整个旷野都在使劲地呼喊。

敌人猝不及防,同志们已猛虎下山似的冲到他们面前了。

此时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同志们平端着刺刀,一顿刺杀。

俗话说一人拚命,万夫莫挡,何况我们是一个营的有觉悟、有组织的战士呢?

敌人无法抵抗,只好俯首就擒,我营战士们的三发子弹还在枪膛里。

一个连的敌人被解决了,我们清查俘虏,果然是曹支队三营的一个连,连长王万忠也做了我们的“枪下囚”。

最滑稽的是这些“枪下囚”还不服气哩,他们见自己都是一条条大汉,而红军战士不少是十六七岁或十七八岁的小鬼,

带着鄙夷不屑的神情说:

“你们这样打仗,算什么本领!”

“啊,你们有本领,可当了俘虏。”一个战士笑着回答。

敌曹支队的主力还在附近,我估计他们不会甘休,必然合击泥潭进行报复。

我们必须马上转移。

带着一大串俘虏是个累赘,于是我要宣传队的同志把他们集中起来,进行教育后,发给路费,全部释放。

说起来真有趣,俘虏临走时,那种不服气的神情消失了,他们感激地说:

“红军先生,你们真行,真能打仗,我们再也不敢来了……”

“朋友,有本领再来较量也可以,我们欢迎。”

刚才讲话的那个战士又笑着说,“诸葛亮七擒孟获,我们不活捉你八次,不算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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