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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湖书院﹣﹣两湖总师范学堂(朱峙三)

 暮云深 2025-03-18

两湖总师范学堂开办于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就在这一年,我走进了这个学堂,辛亥武昌起义前的宣统三年(1911年)八月毕业。事隔50余载,现在回忆起来,仍觉亲切,可是挂一漏万,恐不能免。

两湖书院掠影

两湖总师范是在两湖书院原址上扩建整修后办起来的,因而有必要对两湖书院略加叙述:张之洞素来重视教育,光绪十五年(1889年)从广东调到湖北,次年就在武昌都司湖塘创办了两湖书院(书院大门即今紫阳路湖北医学院附一医院大门),以前的书院主管人称为山长,山长聘社会知名人士担任。书院学生在家学研读经史,不时去院听几次山长讲学。山长按月出题,命工役分送学生写文章,文章作好后收回交山长评阅核奖。两湖书院经过改造后,书院主持人不称山长,而称监督。学生按照自己选定科目前往自由听讲。当时书院的课目大体分为经、史、文、理四科,亦非硬性均修,可以说是因人设课,即聘到什么有名的教习,就设什么课。当时教史学的有杨锐、汪康年、姚晋圻;教经学的有易顺鼎、杨裕前、钱桂林;教理科的有邓泽、周树模、关堂;教文学的有杨守敬、周锡恩等,真是群贤毕集,翰墨飘香。

光绪二十一年,课程中加上了数学、理化等实用科学科目,聘来的教习也都是海内名士,也有部分外国人。

学生定额为240人,湖南、湖北各分配100个名额,汉口茶商对建院曾有过捐献,因而也分配了40个名额。学生年龄不受限制,年长的有五六十岁,年幼的只有十五六岁,父子同堂共学的决非绝无仅有。学生食宿均在院内,每10天放一次假。宿舍为平房,湖南、湖北斋舍各10栋,商籍斋舍4栋,每栋24间房室,学生每人住两间,每月可得库银三两,此外,还按月考成绩分为三等,发奖金分别为十两、六两、三两,三两是每人都可得到的。当时伙食费最高也不到三两,学生所余的四两既可作零用,亦可赡养家眷。春秋两季还可领得衣服、皮鞋、布鞋,穿着也不犯愁,确为社会上羡慕的学生老爷。

在院学生非常自由,没有什么毕业的制度,也不发文凭,不愿读的,想走就走,但如有要补进来的,则必须通过推荐和考核。由于待遇优厚,除个别在外边谋到一官半职的学生退学外,很少有自行退学的。

书院学生大多学习自觉性很高,成绩也多优良,被选往日本留学的多达七八十人,那时科举制度尚未废止,学生考取举人的人数很多,最后一次乡试(癸卯,1903年),中举者有60余人之多。

光绪二十八年,全省学务处成立,梁鼎芬任总提调。后来高凌蔚任提学使,推行新学制。第二年废弃科举,两湖书院改为文高等学堂,学生120名,由两湖、经心、江汉三书院选送,相比之下,更重实用科学,然而一年即停办。

两湖总师范的创设及其办学宗旨

湖北办学居全国之先,全省各地新式学堂大发展,师资甚感不足,中学师资更为缺乏,因而有兴办高等师范学堂之议,初拟为"两湖优级师范",示其高于一般师范,旋又拟为"两湖千师范"以示其规模宏大。最后招生发榜时正式定名为"两湖总师范学堂"。以前在此处办的简易师范,人们也称"两湖师范",只是少了个"总"字。

两湖总师范学堂直属总督府,学堂总监督由张之洞自兼。监督梁鼎芬,时为皋台(按察使)。后任监督刘鸿烈。学堂堂长即教务长曹履贞(举人),庶务长陈树屏(翰林,时为武昌府同知),斋务长易奉乾。监学四人,仁学斋周凤璋、王春元,义字斋苏钟正、权国坦。

总师范学堂有一座作为礼堂用的"正学堂",门头匾额和门联"志在春秋,行在孝经,此为臣鹄子鹄;虽有文事,必有武备,法我先圣先师",都是张之洞的手迹,是1890年两湖书院创办时留下的,墨匾金字,非常耀眼。

光绪三十二年九月十六日,张之洞以两湖总师范学堂总监督身份在开学典礼时发表演说,我还记得大意词句,他说:诸生都是少年入学的,从前我在湖北办过许多学堂,现欲富国强兵,当先注重教育,以师资为重。以前所办的师范,如省师范、三道师范、各府师范、支郡师范以及各县师范皆系短期,为一时权宜之计,是教小学的。两湖总师范,各科完备,将来还要办选科,总师范就叫完全科,你等今日造成师资,将来为人师表。青年学子,务要忠君爱国,以读正书、崇正学为主。《礼记》说的好:"所读皆正书,所交皆正士"。我期望你们将来造成忠君爱国的学生,共同挽救中国的贫弱。这就是办总师范的宗旨。千万不要为邪说所诱,看一些不忠不孝的外来书报,贻害自身。一切细则,以后有梁节庵老师给你们指示。

总师范学生来源和课程

两湖师范总学堂原准备容纳学生总数为1200名,第一期实际招生480名,湖北400名,分配到各府、县,由各府、县学教谕选送报省复考;在武汉居住的外省人中招收20名。报考学生资格规定为年龄在20岁以下的廪生、增生、附生。第一次考试录取的只有200名,第二次考试放宽年龄限制至25岁以下,复又录取280名,才补足额。由于张之洞原籍为天津府南皮县,其父张瑛在贵州兴义府作过知府多年,张之洞本身又出生于贵州,故有意为家乡和第二故乡培养人才,在天津招生10名,贵州招生30名。

光绪三十三年招收第二期生60名,三十四年又招第三期生60名,这时第一、二、三期在堂学生达到620名。另外学堂还办了理化专修科(堂长陈英才)和博物专修科(堂长谭锡恩),各为学生120名。学堂共有学生达到860名之多。两湖总师范规定五年制,理化、博物专科均为三年制,如果总师范再行招生两期,那就真是名符其实的"千师范"了。总师范附设小学一所,规定六年毕业,作学生教学实习之用。

在堂学生独居一室,书籍、文具、伙食以及衣履被服,全由官费供给,相当优厚。天津及贵州的学生由当地官府负责供给。

总师范每日课程都有安排,学生必须按学科分班上课,除星期例假一天外,学生不再有像两湖书院学生那样自由听课的条件了。

学堂教学以经学、教育学为重点,张之洞所著的《劝学篇》被列为学生必读之书,文内强调"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列举封建统治者15项"仁政",为满清王朝歌功颂德。一般课程有修身、中国文学、史学、算学、地理、物理、化学、博物、英文、官话(即普通话)、音乐、图画、簿记、手工、体操等。经学、教育学每周六小时的课时。

教习多为饱学之士,薪水不算高,每周教课满小时者可拿得60元,多教则多得。外籍教习可拿300元,学堂中只有学堂监督才可与之相比。

梁鼎芬与刘鸿烈

张之洞本来身材较矮,两湖总师范开学时,他已是70高龄,显得老态龙钟,精神不振。而站在他旁边的梁鼎芬却是既高且胖,时始四十六七岁,颇显壮健。张喜梁好学不倦,言传身教;梁对张感知遇之恩,言必听,听必行。张氏提倡尊师爱生,从前曾亲自到两湖书院邀学生谈话,送往日本留学学生回国度假,他必定要设宴邀请,总师范开学后张之洞未再来堂,不久,被清廷内召,晋任军机大臣。梁鼎芬在两湖总师范呆的时间也不长,但为贯彻张之洞的意图,他对学生十分亲热,经常巡视斋舍,关心学生生活及学习。他的记性特别好,和他仅接触过一次的,以后他竟可以随时叫出这个人的姓名,对学生学习情况也了如指掌。梁氏平生酷爱读书,也爱藏书,学堂有两座大书库,藏书达4万余卷,经史子集无不具备,科技图书也颇多,这与梁氏爱书的习惯是分不开的。

张之洞、梁鼎芬对学生十分慈爱,没有官架子,和学生见面总是进行鼓励和嘉勉,遇有小过,并不斥责,只是说"引以为戒"或"下不为例"等话。学生称他们为老师,也不拘谨,呈现出一种融和亲热的气氛。

梁鼎芬离开学堂后,刘鸿烈继任学堂监督,他先勤后惰,先谦后骄,对学生习惯采取高压手段,以示师道尊严。曾藉小故而关闭图书馆,引起学生的不满,学生严锡蕃、王季范上书总督赵尔巽,前者指谪刘鸿烈办事不负责任,后者陈述"除水阁厅吃酒外,未闻监督车马之音",并揭发堂长曹履贞只知钻营,不通文墨。严、王二同学虽然有点意气用事,但从这件事可以看到师生关系已日趋紧张。刘鸿烈对此十分恼怒,但又不便亲自上书解释,命由曹履贞一面挂牌开除严、王两同学,一面以举人名义上书总督赵尔巽申辩。可能是一时冲动之故,书中竟写上了"该生与总督有香火之缘(严父与赵尔巽相识),举人无权处理,请核示。"惹起赵尔巽的恼火,赵乃采取公开牌示的方式批复曹书:"所称香火缘三字不知何解,唯轻则记过,重则除名,该举人尚得谓无权力何?不知所谓权力者意在何所底止?"曹履贞因此不得不悻悻离去。事后,同学们都说"阎(严)王勾走了曹举人",一时引为笑谈。刘鸿烈也因此感到很不光彩。

学生中的革命思潮

第一学期开学后,正遇上孙中山在广东举行多次起义,因而排满革命思潮进入了学堂。同学们对张之洞富国强兵的倡导相当赞许,对其所谓"忠君辟邪",则持反感。其时康梁影响犹在,极少数同学还对维新改良存有幻想,大多数则倾服于"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革命号召。教习当中有不少同情革命者,早期留日归国的金华祝、张继煦、李步青、周龙骧等在讲课时,有意无意之间流露出革命新意,同学们心领神会,日有所悟。

在日本出版的革命书刊《猛回头》、《革命军》、《民报》、《天讨》,开始由范腾霄先生寄给同学车鸿勋、周之翰、蔡大辅等阅读,后来这类书刊越来越多,推由我负责保管,为避开学堂监督耳目,选定调养室作为分发、交换地点,这里是监学从不涉足的,同学则以看病人为名随时前往。但学堂内还没有严密的革命组织,人多手杂,一点贻误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不过大多数同学都趋向革命;持观望态度的对此事漠不关心,也不泄密,个别效忠清廷者,胸怀对同学义气不曾向上告发。有的教习虽然明知,却装着不知。即使是忠君思想十分顽固的刘鸿烈也不能毫无顾虑。那年暑假,斋夫打扫寝室,拾到一本《天讨》交给监学,监学又转交刘鸿烈,刘表面上装模作样地声称要对此事追究到底,但他怕因此惹火烧身,权衡利害,秋季开学后便不了了之。

1908年光绪、慈禧相继死去,总师范学生中传出了一则消息,说是北京有密电告总督,帝、后升天,诸王争立,望速调新军来京,以备不虞。同学据以到处传播,参加革命社团的个个振奋,认为革命起义的机会即将来到。官府小吏则惶惶不安,生怕打破了饭碗。后来才知道这是学生罗天衢制造出的谣言。

1909年10月,学堂里忽然盛传"谁要革命就把辫子剪掉"的口号来,当即就有刘子璘、刘子琳兄弟及张世禄、蔡天民、罗天衢、张国恩等六人首先剪去了象征清廷统治的辫子,轰动全堂。刘鸿烈气急败坏,扬言要抓人,限令这六位同学立即写悔过书,却遭到更多同学的剪辫示威。而一些同情革命的教习极力劝阻同学们不要扩大事态,不宜盲目行动,以免遭受无谓的损失。经反复斟酌,六个同学写了悔过书,并装戴上了假辫子。

于此同时,学堂还有很多同学加入了革命组织,在同学中颇露头角的有牟鸿勋、李范一、张国恩、周之翰、邢光祖、张祝南、蔡大辅等,他们常常约集同学到抱冰堂、洪山宝塔等地参加革命组织的集会。事为总督府所风闻,受到指责。刘鸿烈藉故开除了蔡大辅,企图遏制日形澎湃的革命思潮。

辛亥革命成功后,两湖总师范的同学部分转入政界,大多数则从事教育工作,学堂随即宣告结束。

(欧阳骅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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