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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宏伟长篇纪实文学《凋零的百合》(二)

 大美洛宁 2025-04-14 发布于河南

《凋零的百合》

(长篇纪实文学)

董宏伟

二、突如其来天降大祸,父亲竟过早地“走”了,他可是百合唯一的亲人啊!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不,就在百合还没有从继母那痛苦的阴影里走出来时,她那亲爱的父亲却过早地离开了人世。百合的父亲死于一场极其普通的意外。

百合家有一块属于自己的,面积不算太小的葱郁竹林,那是父亲在村子里承包的竹林。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晴朗下午,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张海山正在这片繁茂的竹林里,奋力挥动着锋利的柴刀,那柴刀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寒光。

他用力地向一棵茶杯口粗的竹子砍去,随着一刀刀接连落下,那棵竹子立刻颤巍巍地剧烈摇晃起来,竹叶沙沙作响。张海山没有片刻停歇,也没有擦拭一下从额头不断渗出的豆大的汗珠,继续挥动手中那把闪着寒光的利刃,一下、又一下,竹子终于支撑不住了,发出撕裂般地“咔嚓”声,哗啦啦地颓然向后倾斜着倒去。

看着那斜倒在地、了无生机的竹子,面容憔悴的张海山终于长长地叹出了一口压抑许久、仿佛沉重如山的长气,神情呆滞地紧盯着那棵已然失去了生命活力的竹子,整个人痴痴地发愣!在他的身旁,竟然已经有四棵同样命运的竹子安静地躺在地上。

稍稍休息了片刻之后,他又操起那把锋利的柴刀,把竹梢以及那些细小的上半截毫不留情地砍掉,接着把它们笔直挺拔的躯干小心翼翼地归拢在一起,再用结实耐用的绳子紧紧捆好。

随后,他费力地将这捆竹子背到了自己宽厚的肩上,试着掂了掂重量,虽说有些沉重不堪,但还算勉强能够背得动。他站直了身子,定了定神,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粗气,做好了下山的准备。

在 2000 年之前,这个地处偏远的地方还深陷在极度的贫穷之中,人们的生活可谓是举步维艰。虽然生活的重重艰辛从来就没有让这个生性坚强的中年汉子有过丝毫的松懈,他从来也不敢有哪怕片刻的懒惰与懈怠。

但即便如此,在诸多事情面前,他还是显得那样的无可奈何、无能为力。就在昨天中午,他和妻子又爆发了一场激烈的大吵,气得他连饭都没有能够好好吃下去,当然,这依旧是为了女儿百合到镇上上学的事情。只因百合的初中学习即将结束,百合在学校里一直都非常刻苦努力,学习成绩始终名列前茅,老师们都满心期待她能够继续上高中。

然而,上高中得去到县城,要住校,要解决一日三餐,学费更是高昂,这无疑需要花费不少的钱财。王淑香心里正因这件事烦恼不堪,生怕张海山跟她提及此事。所以,当张海山刚一说起,她便像点燃的爆竹一般和他吵了起来,并且态度坚决地不同意百合继续上学:“一个女娃子,迟早都是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能有啥用处,说到底都是'赔钱货’。”

但是,张海山这一次却是铁了心要让百合继续上学,不过,他心里也十分清楚,家里确实是没有足够多的钱来供养。为了能够为女儿筹够上学所需的费用,这些天,张海山只要一有时间就跑到山上砍竹子,回来精心制作一些精致的家具之类的物件,卖出去以便为女儿上学做好充分的准备。

他今天原本是有其他重要的活儿需要去完成的,然而,他一想到昨天和妻子激烈吵嘴的事儿,肚子里的窝火瞬间又被熊熊引了起来,这才再次上山来了!

“张海山,我就是要说你没本事、就是没本事。大人孩子跟着你就是活受罪!女儿家读个初中就足够了,上啥高中呢?你有能耐还能供她读大学吗?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王淑香那因张扭曲而狰狞得有些可怕的脸上,带着一副充满讥讽、鄙夷的表情,在他的眼前不停地乱晃,从她那一张一合的嘴里,喷射出来的话语,就像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刀子,狠狠戳在张海山那伤痕累累的心窝上,令他感到疼痛难忍。但是他还是强忍着,因为他实在是找不到更多有力的理由来为自己开脱,家里的经济状况确实是糟糕到了极点。

“这女人真他妈的不通情理,早知道她是这样的货色,就是一辈子打光棍不要老婆也绝不娶她!”

张海山心想:“嗐,要不是为了儿子,我早就和她离婚了!”

张海山从自己那有些破旧、磨损的口袋里缓缓掏出同样有些破旧的烟盒,从中抽出了一支烟,本想点上抽一口,可抬头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寻思了一番又把烟装回了烟盒里,然后他把砍刀别在了腰上,背上竹子缓缓地往山下走去。

西边,那橘红色的硕大太阳已经悄悄地隐没在了山的那一边,眨眼之间的功夫,山野渐渐地变得昏暗阴沉起来!身背竹子的张海山脚步踉跄、歪歪扭扭地沿着已经变得非常模糊不清的小道艰难地行进着,就在他绕过一簇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的灌木丛时,由于视线极度模糊,不幸被一株横在路上的粗壮树枝给狠狠绊倒,那捆竹子顺着陡峭险峻的山坡迅速溜了下去,他的头恰好磕在了一个凸起的尖锐岩石上,刹那间,鲜红的血从伤口处汩汩地流淌了出来。

“哎呀,不好!”

张海山下意识地用一只手紧紧捂住鲜血直流的伤口,另一只手试图从破旧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来进行包扎,可他抬起的手虽然抓住了衣服,但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再把衣服撕烂,瞬间,一阵犹如万箭穿心般的钻心疼痛如汹涌的潮水般疯狂袭来,张海山眼前一黑,头一阵晕眩,很快就陷入到了昏迷之中。

群山如黛,连绵起伏,山风阵阵,呼呼吹拂着满山的高大树木、繁茂荒草,发出“飒飒”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愁。夜幕下的天空上,点点繁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一串明亮的电灯光沿着蜿蜒曲折、崎岖不平的山路缓缓移动,那是心急如焚寻找张海山的乡亲们。迷迷糊糊中,张海山渐渐苏醒了过来,他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女儿那焦急万分的呼喊声。

“是百合,真的是我的女儿找我来了!”

昏迷中的张海山隐隐觉得自己的一条腿已经踏入了鬼门关的门槛。他并非惧怕死亡,只是极其不情愿就这般轻易地离开人世。

“难道我这次真的要死了吗?”张海山在心中暗自思忖。

“我还有太多太多的心愿没有完成,我真的不能死,我死了我的儿子谁来抚养长大?还有,我的女儿怎么办?儿子或许还有母亲照管,可我的女儿呢?她往后的日子该如何是好啊!”

张海山没有兄弟姐妹,他是女儿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港湾,他必须要照顾好女儿。张海山的脑海中执拗地坚持着,顽强地挣扎着,他必须为了可怜的百合坚强地活下去,他绝对不能抛下这可怜的孩子。可他就是动弹不得,连抬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没有力气去完成,身上往昔那巨大无比的力气仿佛被彻底抽干了一般,他的身体、他的头,像是被沉重得无法想象的大山死死压住,丝毫无法动弹分毫。

张海山想要大声呼喊,但他的嘴巴只能微微张合,就是发不出一丝声音;他那两只微微张开的无神的眼睛,空洞且漫无目的地直视着漆黑如墨的夜空,浑浊的泪水在眼眶中不断凝聚,他的两条腿也不受控制地痉挛着、颤抖着,没过一会儿,他的身体突然放松,终于平静了下来!

“爹——,爹啊!”百合宛如一只发疯发狂的小兽,撕心裂肺地哭叫着,那凄惨的声音在寂静空旷的山谷中久久回荡。

“海山——,海山!你到这恁晚了咋还没回来呢?”

那是等在家里的王淑香焦急万分、惶恐不安的呼喊。山风将人们的呼喊声以及百合的哭叫声传出去老远老远。因为,当大家终于发现倒在那里的张海山时,他的半个脸已经被血水凝固在地上,一切都已经太晚太晚了。

百合不顾一切地扑在父亲的身上,痛彻心扉地哭嚎着,然而,这一切张海山再也听不到了!

几个乡亲匆忙用树枝编好了一副简易的临时担架,把张海山抬回了家中。王淑香看着乡亲们一个个沉重而严肃的面容,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大事不妙,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丈夫身边,用手放在张海山的鼻孔处试探了一下,顿时大惊失色!

“他不会是死了吧?”

“我们找到人时,已经不行了!”

有一个年纪稍大些的乡亲低沉而悲伤地缓缓说道。

“他爹——,你不能丢下我们走啊!他爹——,你这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王淑香声嘶力竭地哭着、喊着,她从未曾想到,有一天,这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大山竟会在瞬间轰然崩塌,毫无预兆地重重压在了自己身上。

“不可能。他不可能就这样走了!快,大家帮帮忙,求求你们,看在海山与你们关系不错的份上,快把他送到卫生院吧,他还有救!”

王淑香茫然失措地看着众乡亲,像落水之人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徒劳地努力并苦苦央求着。过来几个女人使劲把她从担架边拉起来,她又拼命挣脱众人的手,朝着张海山的遗体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妈妈——,爹——!”

百合和弟弟也泪眼汪汪、泣不成声地一路小跑过来,三口人紧紧围着已经死去的张海山,哭得凄凄惨惨、悲悲切切,那悲恸的哭声仿佛能穿透云霄,让闻者无不心生怜悯。众乡亲看着张家这唯一的顶梁柱瞬间倒下,撇下这孤儿寡母,着实令人心生同情,不禁纷纷落泪,唏嘘不已,现场弥漫着一股沉重而悲伤的氛围。

张海山的丧事办得既仓促又简单。尽管张海山和王淑香夫妻俩平日里常常争吵、拌嘴,然而,在送走丈夫之后,王淑香竟整整两天不吃不喝,神情极其失落,呆呆地仿若傻了一般。直到此时,她才深深地体会到丈夫在这个家中的重要性,只可惜,这种感受和醒悟来得太晚、太迟了。

“妈,您别这样,从今往后,我不上学了!爹不在了,我来帮您,咱们一起照顾好这个家,照顾好弟弟。”

本是处于花季的百合,仿佛在一夜之间就成熟了许多许多。看着继母整日以泪洗面,她的心情也格外沉重压抑。她本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深深知晓家庭目前所面临的困境,因而毅然决定退学,想要帮助家里渡过眼前这艰难的难关。

“不行啊,你初中成绩一直都是那么好,马上就该上高中了,不上多可惜呀?让你上高中是你爹生前最大的心愿,我不能让你辍学!再说,你爹刚过世我就让你退学,别人会怎么在背后议论我?”

“咱们过咱们自己的日子,别去管别人怎么说,您别怕,要是有人问起来,我就说自己不想上学了。”

“妈,您放心,以后我都听您的,只要咱们勤劳肯干,一定能够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就算再苦再累,也一定要把弟弟教育好。”

其实百合的嘴巴向来是挺能说会道的,只是以前王淑香总是不愿意正眼瞧她,对她的态度也是极其恶劣,所以她不敢和继母交流沟通。如今爹走了,她必须勇敢地面对现实,想方设法让妈妈开心起来,于是一口一个“妈”地叫着,反倒让王淑香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心里虽然知道这孩子是在刻意讨好自己,但听起来还是感觉很舒服,态度也顿时好了许多!

王淑香拉着百合的手,十分伤感地说道:“你爹在世的时候最疼你弟弟了。你说得对。咱娘俩无论如何也要撑下去,把你弟弟好好地养大成人。以前是我对你不好!看在你已经去世的爹的份上,你就把那些不愉快都忘了吧?咱们以后好好相处。”

百合认真地听着,不停地点着头。突然,王淑香似乎想起了什么,放开拉着百合的手,快步走进里间,拉开抽屉在里面“呼呼啦啦”一阵翻找,然后从一个小本子里取出了一张泛黄的照片。

“这是你小时候和你母亲的合影。”

王淑香一边把照片放到百合的手里,一边满怀歉疚地说道:“闺女,对不起,本来还有几张你父母和你的合影,但有一次我和你爹吵架时被我一气之下给撕掉了!可惜就剩下这一张了。老天要是有眼,以后有机会,你可以拿着它和你的亲生母亲相认。”

“我不要,妈——。”

百合一边将妈妈手里的照片推开,一边低声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语,然而眼睛却不由得往照片上瞟去。王淑香当然清楚百合的心思,就把照片硬塞到了百合的手里。

“你拿着,你爹走了,我也没办法帮你找到你亲妈。这张照片或许对你会有用处,说不定哪天她来了——这也是个凭证。”

天下的事原本就奇妙非常,到了此时,王淑香已不再嫉妒百合的生母。随着张海山的离去,女人们那种刻骨铭心的妒忌也如同烟雾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百合小心地接过那张泛黄的照片,她看到照片上,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女娃,正幸福地笑着。这照片拍摄得相当不错,仔细一瞧,那个女人左嘴角下方和自己一样,有个不太显眼的黑痣,脸盘也和自己颇为相似,特别是那双眼睛,简直就是一模一样。这是百合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生母的模样。

“谢谢妈。”

百合心情复杂难言,仍然向继母表达了由衷的感谢,然后小心谨慎地把那张照片收了起来。看着百合收照片的动作,王淑香的心猛地像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疼了起来,她凄然一笑:“傻闺女,谢啥呀,这本该早告诉你的。”

但她心里很清楚,这个喊了自己十几年“妈”的女儿,终有一天会去寻找那个给她生命的女人,这是孩子的天性,换做任何人都会这么去做的。

“唉,想这么多也没用,亲的终究是断不了的,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比不过人家亲妈。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亲妈来了,就随她的意吧,走或留都由她自己来决定!”

王淑香的脑海里不停地翻腾着,胡思乱想个不停,还不停地自我安慰着。直到百合离开后,她又独自无聊地静坐了好长一会儿,才默默起身,回到里间,两只眼睛里噙满了晶莹剔透的泪花。

那张简陋而空荡荡的双人床上,两只枕头依然并排摆放着。王淑香抱起张海山的那只,枕头上还残留着熟悉的逝者的气味,王淑香紧紧将枕头抱在胸前,忍不住又低声抽泣起来!听到里间传来的动静,百合急忙跑了进来,她用双手紧紧抱住继母,眼泪也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妈,您别再哭了!咱们还要好好过日子呢。”

百合一边用手为继母擦拭着泪水,一边凄然说道:“妈,我知道咱家穷,爹走了,日子更难过,但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让家里过上好日子的。妈,我想问您,可一直张不开口,妈,为了弟弟,您会改嫁吗?”

王淑香完全没有想到百合会问出这个问题,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竟然语塞,没有回答。

是啊!这个问题虽然来得突然,却又是如此的现实。她还不到四十岁,年纪并不算大,现在就守寡,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何况还带着两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唉,走不走那一步,自己确实从来都未曾想过。

“妈,您真要改嫁谁也拦不住,不过,您要改嫁的话,就把弟弟留给我,我自己养活他,不想让您带走他!”

百合说得十分认真,一脸的严肃神情。“闺女,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和我的孩子分开的!”

看着百合那冷若冰霜的面容,王淑香含混不清地回答道。不过,她不得不承认,这孩子远比同龄人要成熟得多!

“百合,你年纪虽然小,可真不像个孩子!想得真是长远,连我今后的出路都想到了,可说实话,我从未考虑过这个。”

王淑香不再哭泣,她用手绢擦干了眼睛,而后目光在百合的脸上来回扫视。

“我已经十六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迎着继母的眼神,百合再次用坚定无比的语气强调着。

“是啊,她说得对,她的确不是小孩子了!唉,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

王淑香没再言语,她伸手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衣服,缓缓地走了出来。桌子上的马蹄表仍在滴滴答答不停地走着,时间不早了,她打起精神开始做饭。她先从菜筐里拿出青菜,准备把它们择干净。

“妈,我来。”百合走过来,从继母的手中夺过青菜,自己动手收拾起来!王淑香看了百合一眼,便由着她去做。她先用面瓢从面瓮里舀出面粉,在盆里和好面,然后把案板清理得干干净净,开始擀面条。

“百合说得对!当下光生气没有任何用处,今后的生活如何过下去才是最为重要的!”

王淑香一边想着,一边把面皮卷在擀面杖上,在案板上来回滚动着,使得案板“咚咚”作响,声音在屋子里回荡。面条终于擀好了,她也感觉心中积攒多日的怨气和忧愁都一股脑地宣泄了出去!随后百合烧火,她炒菜,等饭菜都做好的时候,百合的弟弟也放学回来了!

“吃完饭,下午你也去上学吧!”王淑香对着百合说道。

“你好几天没去学校了,再不去,成绩就跟不上了!”

“我不去了!我跟您说过,我不打算上学了。”

百合边说边把桌子上的几个空碗整齐地摞在一起,准备拿去清洗。

“百合,不行,这学期都快结束了,马上就要考试了,你还是去学校,把初中毕业证拿到手,以后说不定会有用的。”王淑香耐着性子,尽量把话说得委婉柔和一些。

“至于高中上不上,咱们日后再商量着定。”

百合的眼眶瞬间湿润了起来!说实话,不上学并非她内心真正的意愿,实在是迫于无奈的选择。她充满感激地看了看继母,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珠,一言不发,抱着碗快步离开了!

“看来,她还是挺关心我的!”百合在心里想着。

“这女人有时说话难听刺耳,其实心地并不坏。亲妈怎样?后妈又如何?就凭她这番心意,我以后也要好好对待她。继母说得对,毕业证要拿到手。下午我就去学校,好好学习,把落下的功课补上,准备毕业考试。”

就在这年暑假前夕,百合初中毕业了!然而,家庭的状况着实太过困难,为了这个风雨飘摇、艰难支撑的家,百合只得无奈地兑现之前的承诺。她成绩优异出色,却令人惋惜地放弃了上高中的机会。

“你家百合毕业考了四百多分,远远超过了高中录取分数线,不上实在是太可惜了。”

百合的初中老师来到百合家,诚恳真切地对王淑香说道。

“唉!老师啊,其实我也想让她继续上学。这样吧,我劝劝她!”

王淑香想了想,觉得自己没表达清楚,又接着补充道:“老师,您可能误会我了,她不上高中真不是我的意思!”

“其实我们都知道,百合是您的孩子,您肯定不会耽误孩子的前途。”

老师微笑着看着王淑香,点头说道。

王淑香叹了口气,稍作停顿又问道:“老师,我不太清楚这孩子的学习成绩到底如何,像她这成绩能上个怎样的高中?”

老师听了也叹气说道:“其实百合这孩子原先成绩真的非常不错,本应该考得更好,我们都觉得她考重点高中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最近她成绩有些下滑,可能是因为她父亲出事受到了影响。所以,按照现在的成绩上二中是没问题的。”

老师说完,见天色不早,而且百合不在家,想见她开导也没机会,该说的也都说完了,便站起身,对王淑香说道:“天不早了,我得走了,百合的事就交给您了,最好让她别失学,不然,真的太可惜了。”

王淑香唯唯诺诺,不停地点头称是,最后,还是礼貌客气地送走了老师。

其实百合早知道老师来了,她心里清楚自家的实际情况,再上学已经不太现实,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老师,便悄悄地躲了起来。而王淑香为了顾全自己的脸面,虽然不想让百合上学,又怕遭到别人的非议,就去求村干部来劝百合报考高中,完成学业。可无论怎样劝说,百合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上学了!

就这样,百合的学习生涯结束了。原先上学时,百合一天忙碌不停:学校、家里、地里,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他的事情。现在不上学了,就只剩下家里和地里的活儿。

单一枯燥、周而复始的生活,让百合的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每天的生活总是这般循环往复:除了吃饭,就是和继母在责任田干农活,抽空打柴火,回家做家务:扫地、喂鸡、放牛等琐碎繁杂之事。

不过,一有空闲的时间,百合就喜欢独自去父亲的坟前,常常孤零零地呆坐着,静静地陪伴父亲,有时还会低声抽泣,自言自语地说着只有自己能懂的话。看着百合经常这样神神叨叨的,王淑香不高兴了:“百合,你没事常去你父亲坟上做什么?又不是烧纸、上坟的时候。”

“村里都知道我不是你亲妈,本就觉得我亏待你,你这样常去父亲坟前哭哭啼啼的,让人看见,更以为我虐待你,我没法跟村里人交代!”王淑香带着责备不满的口吻对百合说道。

见继母不高兴,百合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妥,连忙低声说道:“妈,我听您的,我原先没想这么多,以后不这样了。”于是,百合怕继母生气,此后就很少再去看父亲了。

考虑到之前与继母之间的隔阂不太正常,百合曾经试图去改善关系,可努力过后,仍然无法与她自然和睦、真诚融洽地相处,总觉得无法与继母心意相通、心心相印。而王淑香呢,也打心底认为百合不是亲生的,不可能对自己真心实意地好,对她也显得生疏冷漠、有所保留。

这些非正常的家庭相处模式,让不太懂事的百合越发感到孤独。她独自在农田干活、山坡打柴或者做其他事情的时候,有时趁着休息坐在地头或者山坡,对着云朵、树木喃喃自语;在村边河边洗衣服,也会看着流水窃窃私语。但少女的天性不会被彻底磨灭,只有弟弟百良从学校回来,她的心才真正得以舒展,恢复纯真善良的本性。

“百良,听姐的话,你要好好学习,上高中,再考大学,将来走出大山,到外面去!”百合经常对弟弟说道。

百合和百良姐弟关系非常好,百良从学校回家,百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总和弟弟有说有笑,似乎有说不完的贴心话。她关心他的饮食起居,比如催促他换脏衣裤,然后兴致勃勃地用脸盆装换下来的衣裤,到河边洗净,搭在院子的绳子上,干透后细心地收回叠好。

百良也很喜欢这个姐姐,每次回家,一进大门,就会亲热地喊:“姐姐,我回来了。”所以,每次听到百合认真关切的告诫,小弟弟虽然似懂非懂,但总会握紧拳头,一脸庄重地看着百合,然后认真地点头。

但大山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百合并不知道,她从来没有出去过,只是听别人说起,一切都很朦胧,很模糊,像在梦里所见到的景象。因此,她总是痴痴地想,外面一定是丰富多彩、充满美好和希望的奇幻世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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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宏伟长篇纪实文学《凋零的百合》(一)
作者简介:董宏伟,洛宁县特殊教育学校退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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