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东方还在高速公路上的时候,路边高处暗红色的旅游提示牌上就已经显示了武强年画博物馆的名字,高速公路左侧的周窝音乐小镇和右侧的这块年画博物馆的牌子一时让人觉着这平原深处的武强地方,是很有看头的。 第一次到武强所见,街道上宽敞而随意的氛围,大致上和衡水、和其他县城相仿,有这一带平原腹地城市的一般性风貌。不一样的是,可能正是这样外在风貌之外,还有别处没有的武强年画。 武强年画赫赫有名,在全国范围内和杨柳青年画、桃花坞年画、潍坊年画、绵竹年画一样,都是传统年画的佼佼者。武强木版年画最初的创作动力是艺术还是商业需要,这大约已经无从查对。两者结合相互促进,却是确定无疑的历史事实。还有一个可以确定的事实是,平原上的人们在农业社会漫长的重复生活格式中,以艺术的方式抒发自我、表达对世界的认知和情感的一种方式,就是木版年画。 ![]() 至于最初的版画是怎么来的,是哪一位民间版画家第一个在本地开创了年画这一民间方式的?则和大多数艺术形式的起源一样,这也一定是没有答案的。连当时的绘画者、制作者自己也未必意识到这是什么艺术,这可能就是一种描描画画的爱好,一种祭神敬神的仪式符号需要,一种偶尔发现通过木板印刷复制而可以养家糊口的手段。 武强地方自古以来就以农耕为主,农耕之余做生意、做买卖,年画制作和买卖与古董买卖、饮食生意等都逐渐发达起来,形成了在整个北方都有很大影响的衡水商业群体,成为农耕社会中自然孕育发展起来的产业。 从这样的角度上说,武强年画具有一切艺术起源的纯正与实用意义上的天经地义。其在本地的成规模的生产和销售是时间之河流淌下来的自然而然,尽管后来有公私合营之类的强制措施,让众多小作坊都被归入统一的年画社,但即使是在那样的年代里,武强年画的出版也还是留有一个缝隙的。传统产品的制作和售卖并未完全断绝。反而是现在,种种原因之下倒是失去了出版权,武强年画社的牌子还挂在大门口,却见不到新出版的年画了。 ![]() 武强年画社的牌子挂在武强年画博物馆的门口一侧,另一侧是武强年画博物馆的牌子。挂了这两块牌子的大门口还是过去那些年里的不无“陈旧”的仿古大门两侧各有一个小门的格式,没有翻新成所谓现代建筑的样貌,倒反而有了一种保留下了过去痕迹的意味,与展馆内的展品具有一致性。 展馆内在一间理想化布置的传统民居里,从大门开始的最大可能性地年画充分布置张贴,让人看到了以前个人经验里往往只是片段印象的个别位置上的年画,竟然可以贴得如此全面。大门二门、老人居室、新人居室、灶台天棚、中堂龛首、灯笼炕头都有专属的年画品种和形象设计。杜梨木制版之后的阴阳雕刻和单色套色印刷的手工作坊生产方式传统的轰轰烈烈,更对比出了武强年画社今天不再有新的年画出版物的遗憾。 由神码一二三四五命名的诸神顺序排列的简单线条向门神具有西方雕塑绘画性质地繁复庄重的过渡,可以看到年画这一实用民间绘画美术品种随着时代逐渐发展、逐渐专业化的轨迹。以语言谐音为基础的“升官发财”“和平祥瑞”“六六大顺”之类的吉利话被具体的绘画形象参差地表现,以图为字、以字为图之类的技巧与谐趣在对联格式的制作中具有神秘色彩地频频出现。农业社会里人们普遍的期待和向往,农业社会里人们普遍的期待和向往中所显示出来的缺失和遗憾乃至痛楚与悲戚,都可以从这一片对祥和幸福的祈求中,被深深地感受到。年画是大地上的人们的歌谣吟咏,是大地上的人们在一味沉默中终于找到的一个话语之乡。 ![]() 在过年的时候让大红的年画在泥皮的墙壁上对比出鲜亮的喜气,作为生活在大地上的人们对幸福温暖的生活的外在表征与内在心灵相一致的向往。这样的具有仪式感的一年一度的方式、一年才有一次的方式,在庸常艰辛的生活中几乎是唯一的显现机会。 技术发展使年画制作的规模化、机械化突飞猛进,与此同时城市化让院落居所越来越少,让可以贴年画的位置变得空旷。失去农业时代天人合一的理念之后,年复一年由年画更新带来的万象更新的暗示与明示也变得越来越不被重视。这是年画这一大众美术形式逐渐失去实用性的社会原因,却也不是其作为一种艺术方式彻底消亡的理由。年画依旧可以作为一种绘画形式存在,倾注进去对成为历史的乡土社会的回忆,抒发出对未来期盼的当下表达。 展厅里一直络绎不断的游客和专业拍摄的电视台摄制组的工作现场都说明武强年画在文化遗产意义上的、艺术创作上的恒久魅力。 一种艺术形式有一种艺术形式的特征和存在理由,社会变迁导致理由缺失也不是一定就没有了再开发的空间。对年画的借鉴和年画对其他画种的借鉴,会让年画作为一种孕育产生于这块土地上的古老艺术基因一直传递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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