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要死了。我的耳朵里却传来隆隆的炮声。战地医院里,我当了一生中最医生的医生。我又不可抗拒的走回那个医院,命运的轮转盘又开始转动,一切都无法挽回……飞机上的道德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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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两证对我这几十年当医生的执业生涯的影响就到此为止。
没想到,时隔一年,我又遇到了同样的情形。
不过,这一次的过程不尽相同。
但对我的处罚却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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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是在飞机上。
当机舱内循环播放的《云上飞行》旋律戛然而止,当"叮咚"提示音第三次响起时,我的指节无意识地在舷窗上叩出急促的节奏。
领座乘客突然倾覆的咖啡在米色桌板上洇开深褐痕迹,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
"各位旅客请注意,现有一位乘客突发急症,若您具备医疗资质......"广播里的电子音尚未消散,经济舱中部已爆发出孩童的哭喊,金属餐车与座椅碰撞的钝响撕破了三万英尺高空伪装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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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紧了一下,本能的解开安全带卡扣,离开座位向后舱走去。
过道里,我的右手又本能地探向我的外衣左边的内袋,那里时常装着我的《医师资格证》和《执业证》。
但此时我摸遍全身也没摸到它们,只摸到登机牌锋利的边缘。
此刻,我的冷汗沿着脊柱滑落,我反复摩挲着空荡荡的衣袋。
我的心开始发慌,口也开始发干起来,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腥甜,我本能的一下一下的吞咽着唾沫,口却越来越干。
制服笔挺的乘务长正托着AED急救包疾步穿行,她胸前的航徽在顶灯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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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需要帮助吗?"空乘疑惑的目光扫过我僵立的身形。
我仓促摇头,佯装整理领带的手指正微微震颤。
走到病人座位旁时,我仔细的看了一下,发病者是个约莫六十岁的男性,他的头颅后仰成不自然的角度,颈动脉处浮动的暗红淤斑在机舱惨白灯光下格外刺目。左侧瞳孔散大的体征令我呼吸骤紧,这与去年高铁上那位银发老妇的临终体征如出一辙。
但此时的我,又跟去年一样未带证件。
"你没有《医师资格证》和《执业证》!"赵院长愤怒的声音和“非执业地点行医违法!”的警告又在我的耳畔回响。
我犹豫了,最终假装上洗手间穿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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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舱后部洗手间的提示灯忽然转绿,我攥着潮湿的登机牌挤进过道。
患者妻子攥着硝酸甘油喷雾的手正剧烈颤抖,药瓶金属外壳与氧气面罩碰撞出细碎的清响。当乘务员翻开急救手册准备实施CPR时,我瞥见患者胸廓呈现典型的Biots呼吸节律,这是颅内压增高的致命征兆。
我机械的移动着脚步向洗手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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盥洗镜里倒映的面色比云层更灰败,冷水拍打面颊的触感唤醒更多细节:患者西装革履却未系领带,左胸袋里露出的国际航班行李牌显示他刚经历十四小时洲际飞行。血栓风险、时差紊乱、机舱低氧...专业判断如精密齿轮般咬合,而证件缺失让每个结论都沦为虚妄的推理游戏。
镜中忽然浮现老师在毕业典礼上的训诫:"白大褂不是战袍,是镣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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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返时瞥见患者指尖已呈绀紫色,空乘正在给便携式除颤仪更换电极片。
我蜷缩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我在心里祈祷着这趟航班上还有第二个医生会出现。
然而,没有了。
二十排座椅之外,乘务长正对着卫星电话汇报:"目前机上无专业医护人员响应......"
病人的面孔和表情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与高铁上的银发老妇相互交叉重叠,似乎越来越清晰。
我终于完美的错位了这次绝对的院外抢救。
经济舱后排有位牧师开始低声祷告,经文与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交织成诡异的安魂曲。
我的心又是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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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起落架接触跑道的震动传来时,患者的心电图已退变为平直的墓志铭。
地勤人员破开机舱门的瞬间,我透过舷窗看见急救车顶灯将雨幕染成猩红。
那位妻子突然爆发出的恸哭刺破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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舱门开启的瞬间,急救车蓝光穿透舷窗在舱内划出刺目裂痕。
我攥着旅行包金属拉链的手指骤然发僵——那位银灰卷发的中年男人被裹在航空毯里抬下舷梯时,垂落的手腕已泛起尸斑特有的青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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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撕心裂肺的尖叫刺破引擎余响。穿米色针织衫的年轻女子踉跄着扑向担架,指甲抠进航空毯纤维的瞬间突然触电般缩回手,转而死死揪住最近的地勤人员衣领:"你们这是谋杀!我不相信,飞机上连个医生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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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着向行李转盘挪动,妻子特意熨烫过的驼色风衣后领此刻像绞索般勒着喉结。
旅行包左侧暗袋的魔术贴突然"嗤啦"一声绽开,《医师资格证》硬壳封面与水泥地面撞击的脆响,恰似手术器械坠落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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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师证!"斜刺里冲出个穿荧光马甲的清洁工,两本墨绿烫金证件被他高举过头顶,"这里有医生!飞机上见死不救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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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聚拢。我弯腰去抢证件的动作被无数手机镜头截成碎片,死者女儿转身时泛红的眼白里迸出骇人的光:"你……是医生,为什么不救人,你……就是个冷血屠夫!"她抓起证件狠狠砸向我面门,执业证钢印划过颧骨带起细密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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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你听我解释...”我想解释,却一时不知道从哪儿解释起,就这几句结结巴巴的辩解都很快就被此起彼伏的快门声绞碎。
解释说自己不是医生吗?《医师资格证》上工工整整的五个烫金大字,此时在众人面前是如此的醒目,既然是,我为什么不救?跟他们解释我上次的遭遇吗?人群会听我解释吗,甚至整个社会会听我解释吗,会接受我的解释吗?
不用说,我用脚后跟都能想象得到,不会的,我完了!
这一次,我比上次更让整个社会不可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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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听你解释,我要告你,告航空公司,我要你们赔偿我所有的损失!”她扫视了一圈围观人群,然后恶狠狠的盯着我说,再然后,又扫视了一圈围观人群,那愤怒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最后穿过人群,盯住了出发大厅隐约可见的航空公司服务台那个穿着制服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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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呆的站在人群中不知所措,似乎在等着人群对我的审判。
玻璃幕墙外夕阳如血,映得证件内页"救死扶伤是医师第一天职"的铅字猩红刺目,我突然从这些字缝中看到一把把的刀在向我飞来。
夜幕降临前的最后一道夕照穿透玻璃穹顶,把我的影子拉长成审判席上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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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母父亲腕间滑落的佛珠突然崩散,檀木珠子弹跳着滚过我的牛津皮鞋。
远处急救车顶闪烁的蓝光仍未熄灭,与陆续亮起的手机屏幕荧光交织成密密麻麻的蛛网,而两本翻开的证书正躺在网中央,内页的注册编号在镜头特写下清晰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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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所料,很快,就有人将刚拍摄的视频配上"无良医生飞机上漠视生命"的标题直传微博。
航站楼巡逻警的橡胶警棍叩击立柱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抖音提示音已在各个角落叮咚炸响。
(精彩待续 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