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度》作为一份坚守纯粹的人文读物,藏身于秋天的一堆枯叶之中…… 我是一枚书签。环绕此身之辈,无非是一些文字,汇而成篇,再汇集成书。南屋是一间客厅,书籍尤多,或居于六大书柜,或积于沙发两翼,或堆高于墙角。偶至彼处,望之巍然,心向往之,欲探究竟。然而,书山虽有路,却是无径可通,它们乃是主人多年前读过的书。余生也晚,只能长栖于书房的北窗之下,书桌之上。或夹于书中,或被拈在指间,经常只是来得及一瞥,识得主人眼中文字悲欢,就复夹于书中,动弹不得了。偶有雪山山风吹过,书页乱翻,或得片刻自由,放眼四顾,陋室之中,唯有两柜书,还有一主人。主人是一枚书呆子。起初,我安身立命的那本书,是一本文学刊物。里面有诗歌,小说,还有散文。字是简体字,文辞和人们说的语言一样,我能听得懂,也能看得懂。到了主人这里之后,夹着我的书页,不是镌刻着本纪,志,传等字样,就是印着杜甫,辛弃疾等等名字。其中一些字,和简体字长得一样,我认得,其它的字,曲里拐弯,笔画繁多,据说是繁体字,完全脱离了现实世界。主人从早到晚,就看这些书。有时他会摊开书,拈出我,放在书的一侧。吹着风,听读书,看他噼噼啪啪敲着键盘记笔记,我也就渐渐地认识那些繁体字。有几年的时光,总是这么过,如今回想,彼时惬意。主人是一个穷书生。有一段时光,隔页夹了两枚书签兄弟,我们抵足而眠,作长夜之谈,互道见闻,共同得出了这个结论。我们为此很开心。因为,到此数年,各自移居过的书籍,没有一百本,也有八十本,但是本族之外的书签,我们从未看到过。这,应该说明他很穷,买不起别的书签,只能常用我,还有我的一族的几枚兄弟。如此,我和我的来自《向度》的书签兄弟们,就能多读书,读好书,常见天日,真乃是此生大幸!我是《向度》创刊号的书签,随后的几期,每期也附有一张书签。兄弟书签的身上,还打了孔,系上了美丽的红丝带。我是老大,虽然有些嫉妒,但是也得面无表情,装出首席应有的样子。我的身上,没有打孔,也没有红丝带,身前印了“向度,创刊号”几个字样,其他地方和背后,就是一片空白。兄弟们的身前,则印了风景画,很多地址,背后还印了几排文字。它们为此很骄傲,以为“身负文字气自华。”其实,它们身上印的:“《向度》作为一份坚守纯粹的人文读物,藏身于秋天的一堆枯叶之中……”几句话,压根就是胡说。《向度》的创刊号和后面的几期兄弟,一直放在主人的书桌上,和一堆堆史书诗词作伙伴,秋天的枯叶,却在哪里?主人沉溺在古籍里,偶尔,他也想起了现实世界,就会拿起来一本《向度》翻。谁让他那么穷,买不起书签,也买不起书,案上,再也没有其他当代书籍,文学杂志。文河的乱红,郑航的黄花岗,活人写的散文随笔,看过一两篇,接上了生活,主人转过头,就又去啃那些纪传了。是啊,不换换脑子,谁也受不了。就是我,作为创刊号的书签,忝列首席,夹在古籍古文字里年深日久,洁白的身体,也竟然染黄了。主人是一位父亲了。他和女主人,尽顾着陪伴小主人了,我和兄弟们,每天出来放风的时间,少了。今年春天,我来了运气,夹进了一本《中国神话传说》,那是一本很厚很厚的书,主人每天会给小主人读一段。四月的一天,小主人听完故事,又看了看我,我夹在书的三分之二处。小主人摸了摸书说:“还有薄薄的一点点了。”女主人说:“是啊,每天读一点点,天天坚持读,再厚的书,也会读完。”小主人从身后摸出一张纸片,递给主人说:“爸爸,今天是世界读书日,这枚书签送给你。”我的心一沉。果然,随后,我就移居到了《契诃夫书信集》。那本书,主人只有在一家出去户外玩耍时,才会带上读。一周,只有两三次自由呼吸的机会了。有一天,在红光山,女主人带着小主人在儿童乐园玩耍。主人拈起了我,看着我空空的后背,又看着远处的大佛,雪山,喃喃地说:“酸哥令我写文,纪念《向度》十周年,我,为孩奴数载,和这枚书签一样空白,文章为何物,谁复知之!”酸哥,那就不是我最早的主人酸枣小孩么,她把我夹进了创刊号里,装进邮袋,寄给了主人。主人彼时是个书呆子,见酸主编说话爽快豪迈,就称之为酸哥。我可不傻,再说,我也见过酸枣酸主编本尊。再说了,我的后背,也不是“一片空白”。十年浸染,要说,也得说是“一片空黄”才对。而且,那一片空黄,见识过多少人物纪传的兴衰成败。如果,空黄能凝结成型为文字,岂是兄弟们身上的,那短短的几句谬语可以比哉!我有些着急,扭着身子,正要说几句话,一阵山风吹过,我飞了起来。主人紧追了几步,跳起脚来一把抓住了我。他看了看我说:“无字书签,哈哈。”我知道,他听懂了我的心语。程阳,一介书生,无业游民,现居乌鲁木齐。有随笔发表于《向度》《奔流》《小品文选刊》等文学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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