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云握着丈夫发烫的手,望着窗外被暴风雪撕碎的月光。护林站的老旧木屋在狂风中发出咯吱声响,像极了李建国肠胃痉挛时的呻吟。她摸了摸丈夫汗湿的额头,体温计显示39.8℃,而山下的卫生院隔着三十里被雪崩阻断的道路。 "秀云..."李建国蜷缩在炕上,腹部绞痛让他把军大衣抓出五个指印,"给我两片止痛药就行。" "你明知道止疼药伤胃。"林秀云从樟木箱底翻出个粗陶罐,陈年姜粉的辛香混着炕火的热浪在屋里漫开。二十年前那个雪夜突然撞进记忆——她作为知青在北大荒冻僵双腿时,老药师就是用这种金黄色的粉末救回了她的腿。 她掀起丈夫的棉毛衫,肋下那块手术疤痕还泛着粉红。去年胃出血开刀后,大夫特意嘱咐不能再受寒。林秀云将姜粉调成糊状,忽然听见丈夫喉咙里压着的闷哼,就像他们巡山时遇见陷进捕兽夹的狐狸。 "忍着点。"她将姜糊涂在李建国中脘穴,点燃艾绒的刹那,橘色火苗在铜制灸盒里跳起祭祀般的舞蹈。这是老药师教的隔姜灸,当年在零下四十度的窝棚里,七根艾柱就能让冻僵的血液重新奔流。 李建国突然剧烈咳嗽,带血的痰液溅在炕沿。林秀云手指发颤,却稳稳托住灸盒。十年前给女儿治百日咳时,她就是这样整夜举着艾柱,直到晨光把窗棂上的冰花晒成泪痕。 "喝这个。"她把煨在炕头的姜汤端来,汤里沉着去年秋天腌的紫苏梅。当褐色的液体滑过丈夫开裂的嘴唇,她看见他脖颈暴起的青筋慢慢平息,就像暴雨后的松涛渐归宁静。 后半夜风雪更急了。林秀云将生姜捣出汁液,混着野蜂蜜慢慢喂给丈夫。月光突然穿透云层,她看见玻璃窗上的冰晶正在绽放成姜花的形状。三十年前那个雪夜,老药师说姜块埋在土里越深,来年发的芽就越壮实。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雪幕时,李建国的体温降到了37.9℃。林秀云把最后一块煨姜塞进丈夫脚底的涌泉穴,忽然听见遥远的山道上传来除雪车的轰鸣。她望着陶罐里剩下的姜粉,想起老药师临终前说的话:世间良药,本就该在最贫瘠的土地里生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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