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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616年正月初一，辽东铁岭卫的老兵油子赵大栓蹲在城门口啃冻硬的炊饼。他望着城墙上新贴的布告直嘬牙花子——那上头画着个满脸褶子的女真老汉，正是当年给李总兵当过马童的努尔哈赤。更邪乎的是，听说这老小子在赫图阿拉扯旗造反了。 十年前那场大迁徙还历历在目。赵大栓记得清楚，万历三十四年开春，宽甸六堡的土墙根下挤满了哭天抢地的老百姓。李成梁的亲兵队挨家砸门，硬把六万多人往西边赶。他堂叔舍不得新盖的三间瓦房，抱着门槛不撒手，被军汉一枪杆敲断了两颗门牙。  千里沃土喂了狼 这些被撵出家园的流民，有的钻进长白山当了土匪，更多拖家带口投了建州女真。努尔哈赤倒是来者不拒，转头就把青壮编进八旗军。那些被李成梁亲手赶走的汉人铁匠，转眼就在抚顺城外支起二十座炼铁炉。 这事儿得往回倒三十年。万历六年开春，李成梁带着三万辽东铁骑把建州女真捶得满地找牙。他围了古勒寨三天三夜，最后在护城河里倒进三百桶火油。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的时候，有个十岁出头的女真娃子被捆成粽子扔在俘虏堆里，后来大伙都管他叫老汗王。 马棚里养出真龙 要说努尔哈赤跟李家的孽缘，得扯到万历十一年。那会儿李成梁刚灭了建州右卫的王杲，顺手把人家外孙逮回来当马童。这半大孩子白天给总兵老爷刷马鞍，晚上蹲在马棚里偷听私塾先生讲课。兵营伙夫老周头记得清楚，有天半夜撞见这小子拿树枝在地上划拉汉字，写的是'七大恨'。 谁也没想到，二十年后这个刷马鞍的杂役，能把辽东搅得天翻地覆。李成梁倒是乐得看女真各部狗咬狗，隔三差五给努尔哈赤送点淘汰的刀枪。等朝廷发觉不对劲，建州八旗已经能拉出六万带甲之士——比辽东镇的官军还多出两万。  草原上的火狐狸 时间再往前推二十年，蒙古土蛮部听到李成梁仨字就腿肚子转筋。隆庆五年那场大雪，李总兵带着八百轻骑突袭千里，把速把亥的老巢烧成了白地。草原牧民至今传唱着'银狐将军'的传说：说这汉人将领比狐狸还狡猾，专挑牛羊下崽的时节来放火。 他独创的'烧荒战术'确实够绝。每年秋收过后，辽东军就在边境线上放火烧草。蒙古人的马匹熬不过冬，开春就成了挨宰的羔羊。科尔沁部的老萨满跳了三天大神，最后对着长生天赌咒：'汉人将军心肝都是黑炭做的！' 从马倌到杀神 要说李成梁发迹史，活脱脱是出逆袭戏文。嘉靖四十五年寒冬，四十岁的穷军汉还在给人当马倌。要不是巡按老爷李辅偶然发现他能开五石强弓，这会儿指不定在哪处草料场打瞌睡。 刚当上铁岭卫指挥使那会儿，他穷得连身像样盔甲都没有。第一场仗就闹了笑话——带着三百号叫花子兵去打土匪，结果被人家撵进玉米地。后来还是靠装死躲过一劫，这事儿成了他毕生忌讳。  养寇自肥的生意经 万历十五年的辽东，私底下流传着句顺口溜：'要想富，养鞑虏。'李成梁深谙此道，把边境冲突玩成了流水买卖。哪个部落闹得凶了，他就带兵去敲打敲打；等对方服软送来牛羊马匹，转头又帮他们在朝廷跟前说好话。 最绝的是万历二十二年那出双簧戏。他先纵容叶赫部抢了开原马市，转头又亲自带兵把人老家端了。这一来一回不光赚了朝廷赏银，还收了叶赫贝勒送来的二十匹波斯良驹。兵部来的巡查官被蒙在鼓里，还夸他'用兵如神'。  晚节不保埋祸根 万历三十四年开春，八十岁的老将军犯了糊涂。听信幕僚撺掇，硬说宽甸六堡'孤悬难守'，把经营三十年的边防重镇拱手让人。迁移百姓那天，有个老秀才在官道旁哭喊：'李爷，您这是给鞑子送刀子啊！'这话后来竟一语成谶。 等朝廷发觉宽甸故地成了努尔哈赤的练兵场，李成梁早躺进楠木棺材了。他亲手带出来的辽东铁骑，后来在萨尔浒被八旗军打得屁滚尿流。那些被赶出家园的汉民，如今正帮着女真人打造攻城云梯。  九泉下的因果报应 天启元年清明，一队八旗兵摸进李成梁的家族墓地。带头的牛录额真，正是当年被撵出宽甸的流民后代。他们砸开墓室时，发现陪葬的鎏金盔甲早被蛀成空壳，倒是那柄御赐宝剑依然寒光凛冽——后来成了皇太极的佩剑。 远在沈阳城的努尔哈赤听说这事，特意叫人捎去三坛老酒。酒坛子摆在残破的坟茔前，坛底印着'宽甸烧锅'四个褪色红字。野史传闻，当夜铁岭卫刮起怪风，把李府祠堂的祖宗牌位吹落满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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