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心者康开心者寿
逄春阶
寿而康，乃人人之梦。去年我有幸采访到全国最年长的老人、127岁的阿丽米罕·色依提，当跨越三个世纪的老人笑着把温暖的手伸给我的那一刻，我感到震撼。我仿佛握住了“时间”。老人生于1886年，那年是清光绪12年。
活着，不是在病床上以药养之，而是思维清晰，健康地活着，这才能叫人瑞，阿丽米罕·色依提就是。
阿丽米罕·色依提现居新疆喀什疏勒县库木西力克乡拍昆吾伊拉村，老人一生务农，性格非常开朗，嘴里总是哼着维吾尔族特有节奏的曲调，直到现在还能唱情歌。刚见到老人时，她拍拍我的脸，又拍拍自己的脸，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引得大家大笑。然后，自己张开嘴，嘴里空着。指指我的嘴，做出要拔牙的姿势，说：“我一个牙也没有。你多余的两个虎牙，给我不行吗?”
我琢磨，她的长寿之因，除了个人基因、气候、地域等外，最大的原因是她的乐观。我想到了八个字：宽心者康，开心者寿。
心宽则能包容，淡看一切沟沟坎坎，淡看一切风风雨雨。阿丽米罕老人早年丧夫，她没被击倒；后来，养子去世，也没被击倒。然后是各种的打击，她始终是乐观的。开口就唱，她的70多岁的养女说，妈妈高兴的时候唱，悲伤的时候也唱；饿了唱，饱了也唱；困了唱，醒了还唱。她心很宽很宽，像一条很宽很宽的河。
有人可能要说了，我们不是阿丽米罕·色依提。确实是，当自己真摊上事儿了，却总是想不开，纠缠着，钻牛角尖，越钻越出不来。这时候，心胸大小就显现出来了。平时一贯标榜心胸开阔的人，这时，反而突然感觉心胸窄得不行了。这怎么办呢?
没有好办法。不如暂时忘却，忘得干干净净，彻底放下，享受当下，就跟阿丽米罕老人一样。事儿已经发生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天不会塌下来，地不会陷下去。让了今日再说，明日太阳照常升起!站在阳光下，再—想，其实所谓的事儿根本就不是事儿。即使觉得那是个事儿，就再等待明天的太阳出来，明天太阳不出来，就继续等待，总有多云转晴的时候。人不能灰心，人一灰心，就丧气，气丧则伤身。慢慢想着，笑出来，笑出来，事儿就过去了。一笑而乐观出，乐观，让心胸又渐渐开阔。
当代中国的保尔——朱彦夫，战场上失去了双手、双脚，但他顽强地活了下来，担任村支书25年，后来，又用了7年时间，写出了长篇小说《极限人生》。他靠什么支撑着活下来?除了坚定的理想信念外，我想是乐观的人生态度。
我采访朱彦夫的时候，常常被他的乐观态度所感染，面对他，你所有的愁事都会烟消云散。比如他不时拿疼痛开玩笑。身上的伤疤每到阴天下雨就疼，他说自己是“天气预报”；假腿定在泥水里，他说：“这就是优越性，零上100度不觉得烫，零下100度不冻得慌!”他浑身是伤，浑身是病，但就是没有“软骨病”。疼痛是家常便饭，他想到了一个止疼的办法，就是大声唱，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唱《志愿军军歌》，他嗷嗷地唱，嗓子哑了，还唱，一直唱到不疼了为止。笑对磨难，“享受”无法回避的痛苦。一个特残人都能活得如此潇洒，我们有胳膊有腿的人，不更应该活得潇洒些吗?
宽心者，身上没有暮气。今年初朱彦夫的外甥过来看他，临走时说：“舅，看您这身板，再活20年肯定没问题。”没想到，已经81岁的朱彦夫不愿意了：“什么20年，我还要活两个81年呢。”吓得外甥赶紧改口，老小孩—样的朱彦夫，就是有这么股朝气。
宽心者，身上没有戾气。著名教育家、古典文献学家、书画家启功先生，1957年很冤枉地被打成右派，接着又中风偏瘫，继而遭丧妻之痛。面对打击，他把怨气撒掉，放宽心胸。66岁的他，自撰墓志铭：“中学生，副教授。博不精，专不透。名虽扬，实不够。高不成，低不就。瘫趋左，派曾右。面微圆，皮欠厚。妻已亡，并无后。丧犹新，病照旧。六十六，非不寿，八宝山，渐相凑。计平生，谥曰陋。身与名，一齐臭。”通篇无丁点儿戾气，平和中庸，自嘲自哀自乐，结果老先生活到93岁。
宽心者，身上没有娇气，不自卑，也不自恋，达观而自在。著名翻译家、《红楼梦》的英文翻译杨宪益先生就是这样的人。在十年动乱中，他蹲监狱、扫厕所、游街，人间痛苦备尝，但都不在乎，他的观点就是人不能有娇气，从其遗嘱就可见其人生态度：“我死了以后，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骨灰倒到抽水马桶里面一冲，这样最干净。”杨宪益活了95岁。无独有偶，一生追求浪漫，幽默风趣，笑口常开的著名艺术家黄宗江的遗嘱也是把骨灰倒到马桶里冲掉。黄宗江活了89岁。
宽心者，才是开心者；开心者，才是健康者、长寿者。整天被暮气、怨气、戾气、娇气包围着，能好到哪里去?加上空气污染，食品污染，还能指望长寿?个人的生命基因，空气、食品等，咱不能左右，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吧。心态是变量，只有心态你说了算。
钱钟书说，洗一个澡，看一朵花，吃一顿饭，假使你觉得很快活，并非因为澡洗得干净，花开得好看，或者食物符合你的口味，主要是因为你心上投挂碍，轻松的灵魂可以专注肉体的感觉，以此来欣赏，来审定。发自内心的笑，能让万物显灵，让万物增色。记得20年前，单位分西瓜，有个女同事因为分到的西瓜小而心里下痛快，觉得吃了亏。回到家，唠叨给丈夫听，丈夫发现妻子心态不对，就劝她说：“西瓜大也罢，小也罢，吃下去，一会都化成尿了。把不满憋在心里，三憋两憋．憋出个瘤子来，那就晚了。”一句话，就把疙瘩解开了。
要活着，快乐地活着，健康地活着，高质量地活着。愁眉苦脸是一辈子，喜笑颜开是一辈子，躺着是一辈子，蹲着是一辈子，跪着是一辈子，站着也是一辈子。人生归宿是一致的，方向是一致的，但是到达的方式不同。人生苦短，何不快乐地走完人生旅程?
今年初在莱州，我采访了山东好人——照顾瘫痪在床的妻子14年的王登云。王先生说，他曾经苦闷得难受，埋怨命运对他不公，为排解苦闷，就拼命看电视，有时能从深夜看到天明，看着看着就入戏了，觉得电视上的悲欢离合都是真的，于是为剧中的人物哭和笑。他最终接受了残酷的现实，一心一意照顾妻子。“我现在觉得，我和老伴都是演员，我们在演电视剧，她躺在床上演，我就演伺候她的角儿，一集一集地往下演，一直到演不动了为止。要演，就演好，演一辈子。”王先生说的话，是笑着的。我能听出苦涩，但更听出的是他做人的快乐，与妻子相依为命的快乐。王登云年近古稀，看上去也就50岁，那精气神!
人生没有滋味，滋味全靠咂摸。当我们回首往事的时候，所经过的一切，都是那么丰富多彩。有阴云密布的时候，但绝大多是朗朗晴空，或者是风雨过后的彩虹。这该多好呢!我想起去年国庆期间，75岁的表演艺术家薛中锐先生在济南大明湖搞了个书法艺术展，72岁的诗人桑恒昌写了一首诗祝贺，诗曰：
六十岁，是一篇文章；
七十岁，是一本专著；
八十岁，是一套文集；
九十岁，是一部辞典；
只有天年，才是自己的万里江山。
（作者为自身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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