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三旬黄雨潇九月了。秋天。天高气爽。车厢中来来往往的旅人行色匆匆,刚好一个身着黄色衣服的短发女孩走过,我不动声色地咳嗽了一下,短发女孩真 是可爱啊!刚想到这儿,我的那颗坏牙又开始隐隐作痛,医生说再这么拖下去只会越来越严重,连根拔除方才好。只是我偏是听不进去,好像是一种 惰性,拖下去总以为一切就万事大吉了。若没有这声咳嗽,我想我已经差不多快忘记这颗坏牙了吧。想着想着,再抬头看时,黄衣女孩早已无处可觅 ,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她是如此可爱,像洁白的鸽子一般。“你往旁边点儿,这吉他太占地方了。”旁边的中年女人推了我一下,我僵硬地往旁边挪 了一下,继续低头思索着。大约几分钟的时间,我们的列车穿过了一条幽邃的山洞。一出山洞,那女人怀中的孩子开始叫嚷起来,人们顺着他的眼神 往外看,也跟着叫起来:“下雨了,你们看,竟然下雨了。”我不禁顺着人们手指的方向望去,真得下雨了。在如此晴朗的天空下,弥漫着几丝燥热 又芳香的气息。天气总是变化无常,令人捉摸不透,出人意料的悄悄改变着什么。突然一时间很羡慕天气的自在随意,而人总是会被牵绊太多,也许 只有在夜深,人们才能敞开灵魂,去释放天真吧。雨渐渐大了起来。手臂麻木想活动一下,不小心碰到了窗边的钢化栏杆,痛感沿神经末梢向我传递 过来。不多不少,不减一丝,我那颗坏牙竟也跟着痛了起来,它倒像是最敏感似的,任何一点触感都能危及到它。我逐渐开始烦躁,坐立不安,可还 是不想拔去那颗坏牙。有惧怕,有不舍,很多感情夹杂在一起,有一种像是互相爱慕之人却说不出情话的感觉。我又想起了家乡陈年的老酿,喝下去 大概也是这种感觉。女人怀中的孩子早已睡着了,年幼的孩童也是多变的。一如这天气,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乌云密布,令人捉摸不透。女人此 时正温柔地抚摸孩童的脸颊,露出了母性慈爱的一面。窗外的雨下小了,窗边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把窗户关上,生怕惊醒熟睡的孩子,那动作轻柔地如 一层蝉翼,与男人黝黑粗犷的面庞是那么的不协调,可能再粗野的男人也有温情的一面,即使是面对陌生的母子。看来爱还是人间的常态。天色黯淡 ,星星显得格外的闪亮,早已看不清外面的站牌,世界一片模糊。我闭上眼,倚在窗边,合上那本《麦田的守望者》,塞上耳机。橘黄的路灯时明时 暗,心思却翻涌上来,一波又一波,在心底澎湃开来……我想起那个夏夜,我背上吉他独自开始旅行,文艺青年的开场一般都有点浪漫。可是如今年 少的我也被打磨得清热懂事,内心当初流淌着的那一份热血,已随那多情的夏夜一去不复返了。我的理想与追求,正如我的恋人与昔日的窃窃耳语, 连同我这颗坏牙一样,对连根拔去之事偏偏有一种无力感,奈何奈何。耳机中隐约有低沉的男声哼着《理想三旬》,歌曲万千,可我唯独愿意单曲循 环这首。歌风平淡中透着懒倦,经历也是感同身受,曼丽又如烟,脑海中不停徘徊着这几句“雨后有车驶来,驶过暮色苍白,旧铁皮往南开,恋人已 不在,收听浓烟下的诗歌电台……”。我摸了摸背后的吉他,它乖乖地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明白它存在的意义。我心里忽而有丝了然,归途也 还可爱。夜深了,我仍然坐在窗边,看着旅人们疲惫地入睡。我还想再看一眼那个黄衣的短发女孩,她的笑容是那么的璀璨,我想她以后遇青山,遇 白雾,也一定会遇到那个肯为她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男孩。她会像我一样吗?有时会憎恶这如坏牙一般不能连根拔起的生活,她会像我一样吗 ?背着理想在外云游三旬。时光总是匆匆独白,将颠沛磨成卡带,只是希望曾经年少的我们,不要将已枯卷的情怀踏碎成了年代,任岁月黯淡了眼中 的光芒。大概是过了许久,迷迷糊糊之间我的牙又开始隐隐作痛,两颊也跟着火辣辣的疼。我反手解下背后的吉他,将我至爱的宝贝放在了身旁,紧 紧贴着我,一刻也不能分离。都说人和物呆太久就互通灵性,明了对方的所思所想,现在看来,果然是很有道理的。不知道是过了多少站,我的大脑 渐渐变得疲倦,寂寞之感早已袭遍全身,我的指尖还停留在没有温度的窗户上,迷茫地望着远方。我终于看见了远方的明灭烟火,霎那般的惊艳动人 。我好想在烟火光下轻弹一曲小调,唤醒那沉睡的四寂苍野。可是现在琴弦似已沉睡,没了可掬的姿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茫茫黑夜中唯一的光亮, 忆起自己踏上这列车一瞬间的决绝,如今还令我感动。黑夜予我黑色眼眸,映出那多情的烟火,注定着今夜的不眠。我坐列车云游四方,沿途经过无 数城镇,越过广袤土地,遇过多少人事。我开始怀疑,我们唯一可以相遇的机会,会不会已经错过了。九月下旬了。秋天。清晨。那个同样背着吉他 穿着白衬衫的男孩就坐在我对面,清晨的阳光真温暖,洒在我们的肩膀上。天与地的交界边一片金色,青烟漫卷,减淡了几分我心中的紧张与悸动。 我看他脸上有淡淡的笑意,觉得这张脸好特别,干净利落,像是从河边走过来的,神情竟与那黄衣的短发女孩有几分相似,可真奇妙啊。这么说,眼 睛会自动追逐喜欢的长相,所以那些小说中主人公记忆消失之后又重新喜欢上恋人的故事,也算不上很异常吧。“你要去哪儿里啊?”声音像是从天 边飘过来。我一愣,要去哪里?我只是很随意的旅行,自己一个人的旅行罢了,谈不上什么目的地,也说不清期限有多久。脑中不停地思索着,一时 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我也没想好,我也不为难你了。”男孩冲我一笑,眼中的光芒隐藏在低调的圆润里,温暖而真实。“那,我们也算是同 道中人吧。”我下意识摸了摸心爱的吉他,现在很想弹一曲迷幻的小慢摇,使无可取代的灵魂变得高级起来。男孩似乎洞察到了我的意图,抢先了一 步发出了邀请:“不如我们合奏一曲?”“好啊,合奏什么呢?”“理想三旬”。音符在手指之间徘徊千回,从未发现合奏竟是如此美妙,温柔的音 乐真的会治愈人的心灵,像是情窦初开的美好。我们看向远方,寻找着心灵的皈依。天空真美,像是在画板上涂抹了蓝色的油彩。向东张望,山峦间 的阴影勾勒出树林与水仙花的色彩变化,琥珀色的麦穗像是从文森特手中缓缓流出。湖中的天鹅像是幻化在雪白亚麻色的画布上,那深蓝的双眸似可 看穿我的灵魂,捕捉着黎明时分的天际,心被揉碎化作尘埃飘向远处的某个地方,这场旅行看来也是有意义的。“你想一直弹下去吗?”男孩突然开 口。“我……很想很想。”“那为什么一个人出来旅行呢?”“只是想让最切的自己未泯而已。”这一次他沉默了,不再开口。我们都只是静静地坐 着,任列车驶向远方。下午的时候我的牙又开始隐隐作痛,可我宁可疼着也不愿意连根拔掉,我打算让自己清醒清醒,于是站起身,走向通风口处。 没想到在这儿看见了他,他背对着我,有淡淡的烟味飘向我。我有些吃惊,伸出手刚想去拍他肩头,他忽然转过身,手中夹着一支“Sobrani e”。烟味笼罩着我们,我看着他的眼睛,还是如此动人。“我其实,不是学音乐的,之前也不喜欢音乐,我的旅行也是有目的的,我……,是为了 找一个女孩,对不起,之前没有告诉你。”。我的心突然重了千倍,飞速地沉向深渊。“那吉他是……”“吉他是她的,是我原本打算送给她,但争 吵以后她便走了,现在好不容易查到了她现在的地址,所以匆匆在半途中上车来找她的。”迎面的冷风吹进了我的口腔,刺骨寒冷,那颗牙疼得越来 越厉害了。我努力地笑了笑,“那音乐是她的梦想吧,真好!”,男孩点点头,也跟着温和地笑了起来。可能是衣服穿少了,今天怎么这样的冷,不 过,那个女孩一定很幸福吧。坐回窗边,我打算读完《麦田的守望者》,那个为了不让小孩子掉下悬崖而站在悬崖边救孩子的形象,那些天真却又有 些许成熟的心事,那个只想做一个麦田里的守望者的理想,渐渐放大……去买小零嘴的时候看见了之前坐在我旁边的女人和孩子,那孩子瞪大眼睛看 着我,好像认出我来了一样,嘴里咿咿呀呀地哼哼着。女人冲我点头,抱起孩子打算继续往前走,那小孩不间断地回头望着我,孩子的眼睛真好看, 亮闪闪的,像新生的星星。被人记得真好,哪怕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幼儿,却给了我十足的踏实感。人的触动往往是在一瞬,也说不清原因是什么,只 是想要做些改变。列车上的时光说慢会很慢,可快起来的速度也着实惊人。自从那个男孩上车以后就觉得日子不够用,那速度像是老式家具断了的白 线头,一下子能揪掉一串那样地快。他那天晚上还跟我说他已经联系到她了,所以他也马上就下车了,那么高的个头也能手舞足蹈起来,我的眼里也 有了久违的感动。他终于是下车了,其实我一直想问他,那个女孩是不是短头发,也许只是一种感觉,我也是有些不确定,可直到看见他手机屏保再 次亮起的时候,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我用力地冲他挥挥手,你们一定要幸福啊!他微笑着,脸上满溢着幸福,一转身大步地走下车,连同那把崭新的吉他。我的长发被风轻轻吹起,心里也不再是之前的空旷。我也决定下车了,准确地说是早就决定好了,我坐着列车旅行了整整三旬,不多不少。我想,往后的日子里,我还是要带着心爱的的吉他坚定地生活着,那时候,我也会如此地幸福。还有,我决定拔掉那颗坏牙了。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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