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的结束：原子弹与日本投降

开始的结束：原子弹与日本投降本文摘自[英]利德尔·哈特著，小小冰人译《第二次世界大战史》4 月1 日，美军登陆琉球群岛的冲绳岛，冲绳位于台湾
岛与日本本土的中途。这个惊人的消息，再加上苏联不祥地废除了《苏日中立条约》，导致小矶内阁4 月5 日垮台，铃木贯太郎随后出任日本首
相。虽然主和派一众首脑已在内阁占据主导地位，可他们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当年二月，日本政府秉承裕仁天皇的谕旨采取了一些措施，请求
苏联作为“中立国”居间调停，安排日本与西方盟国议和。这些接触先是通过苏联驻东京大使，随后又由日本驻莫斯科大使做出，可毫无进展。苏联
人没有就这些接触向西方盟国转达过只言片语。三个月后才出现了一些暗示。1945 年5 月底，哈里·霍普金斯先生作为杜鲁门总统的私人代
表飞赴莫斯科，与斯大林商讨战后问题。第三次会晤时，斯大林提到日本问题。当年二月的雅尔塔会议期间，斯大林曾承诺参加对日战争，条件是获
得千岛群岛、整个萨哈林岛、中国东北的支配地位。斯大林现在通知霍普金斯，他部署在远东获得加强的军队，会在8 月8 日进攻盘踞在中国东
北的日本军队。他继续说道，要是盟国坚持“无条件投降”的要求，日本人会奋战到底，稍事修改这种要求，就会促使对方屈服，盟国随后还是可以
贯彻自己的意志，实质性地获得同样的结果。他还强调，苏联希望和盟国一同占领日本。会晤过程中，斯大林透露“某些日本人发出了和谈试探”，
但他没有明确说明这些试探是通过两国大使这种正式渠道做出的。争夺冲绳岛的激战结束前，胜负早已成为定局。同样明确的是，美军一旦占领冲绳
岛，很快就会加强他们对日本本土的轰炸，因为冲绳岛上的机场距离日本本土不到400 英里，仅仅是从马里亚纳群岛到日本这段航程的四分之一
。美军在掌握前进航空基地后，开始对日本本土进行大规模空中和海上封锁，其中就包括被称为“饥饿”行动的海空布雷作战任何一个具备战略思维
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出，日本的局势已趋绝望，特别是铃木贯太郎这位海军首脑，早在1936 年，他的反战观点就让自己的生命受到军方极端分子
威胁。但他和他寻求和平的内阁遇到个棘手的问题。虽然他们急于达成和平，可如果接受盟国的“无条件投降”要求，不啻背叛了战场上的军队。这
些军人非常愿意血战到底，而且他们手中还控制着几千名饿得半死的盟国平民和战俘作为人质，要是投降条款过于屈辱的话，他们可能会拒不服从停
火令。最重要的是，他们绝对不会接受盟国废除天皇的要求，因为在他们眼中，天皇不仅是他们的君主，还是神的化身。天皇亲自解决了这个棘手的
问题。6 月20 日，他召集六名内阁成员召开御前会议，也就是最高战争指导会议，天皇告诉他们：“你们应该考虑尽快结束战争的问题。”六
名会议成员一致同意这项决定，但首相、外务大臣、海军大臣准备接受无条件投降，另外三人（陆军大臣、陆军参谋总长、海军军令部总长）主张继
续抵抗，直到获得较为缓和的条件。会议最终决定派近卫文麿公爵率领一个代表团前往莫斯科进行和平谈判，天皇私下里指示他不惜一切代价达成和
议。作为初步措施，日本外务省7 月13 日正式通知莫斯科：“天皇渴望达成和平。”这个信息送抵时，斯大林即将动身去参加波茨坦会议。他
冷漠地回复说，在他看来这份提议不够明确，无法据此采取行动或接见日本代表团。但他这次把日本人与苏联的接触告知了丘吉尔，丘吉尔又把这个
情况转告杜鲁门，还提出试探性建议，认为修改“无条件投降”这种强硬要求可能是明智的。两周后，日本政府又给斯大林发去一封电报，试图进一
步阐明代表团的目的，可收到的回复依然很冷淡。由于丘吉尔内阁在英国举行的大选中落败，斯大林7 月28 日在波茨坦会议上把日本政府的进
一步试探告知盟友时，艾德礼和贝文已接替丘吉尔和艾登。美国人已经知道日本人急于结束战争，因为他们的情报部门截获了日本外务大臣发给日本
驻莫斯科大使的加密电报。但杜鲁门总统和他主要顾问中的大多数，特别是史汀生先生和陆军总参谋长马歇尔将军，现在都打算使用原子弹加速日本
的崩溃，因为斯大林即将在日本败亡前参加对日作战，以期在远东获得一种有利地位。与丘吉尔的说法相反，还是有人对使用原子弹心存疑虑。其中
之一是先后担任过罗斯福总统和杜鲁门总统参谋长的五星上将莱希，对平民百姓使用这种武器的想法令他深感厌恶和不安：“我个人的感觉是，由于
首先使用原子弹，我们采用的道德标准与黑暗时代的野蛮人并无二致。没人教过我以这种方式从事战争，我们不能以消灭妇女和儿童的手段来赢得战
争。”一年前，他曾在罗斯福总统面前抗议过使用细菌武器的建议。原子科学家的意见也不一致。万尼瓦尔·布什博士曾在争取罗斯福和史汀生支持
原子武器方面发挥过主导作用，而丘吉尔的科学事务私人顾问彻韦尔勋爵（原先的林德曼教授）也大力倡导原子武器。这就难怪史汀生1945年春
季委派布什领导的一个委员会，审议对日本使用原子武器的问题时，该委员会强烈建议尽快使用原子弹，同时对这种炸弹的性质不做预先警告。史汀
生后来解释说，事先不做警告是因为他们担心这种炸弹“没什么作用”。相反，以詹姆斯·弗兰克教授为首的另一批原子科学家，不久后的六月下旬
给史汀生呈送一份报告，阐述了不同的结论：“骤然对日本使用原子弹，虽然能赢得军事优势，节省美国人的生命，但与世界各地激起的恐怖和厌恶
浪潮相比，很可能得不偿失……如果率先使用这种不分青红皂白滥杀人类的新手段，美国会丧失全世界公众的支持，引发军备竞赛，给日后就控制这
种武器达成国际协议的可能性造成破坏……基于这些考虑，我们认为不宜使用核武器打击日本。”“三位一体”行动中被引爆的“小工具”原子弹，
从比例尺可以看出核反应产生的火球的巨大但政治家总是更看重身边科学家的意见，这些科学家的激烈争辩对最终决定起到重要作用，因为他们激发
起政治家对原子弹的热情，认为这是结束战争快速而又简单的办法。军事顾问为目前制造的两颗原子弹提出五个可能的目标，杜鲁门总统和史汀生先
生研究这份名单后，选中广岛和长崎这两座城市，因为那里既有军事设施，又有“最容易遭受破坏的房屋和其他建筑”。就这样，第一颗原子弹8
月6 日投向广岛，摧毁了这座城市的大部分地区，导致8 万余人丧生，约占居民总数的四分之一。三天后，第二颗原子弹投向长崎。杜鲁门总统
获知广岛吃了颗原子弹的消息时，正结束波茨坦会议经海路归国。据那些在场的人士说，杜鲁门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是历史上最伟大的事情。
”但原子弹给日本政府造成的影响，远没有西方国家当时认为的那么大。最高战争指导会议中反对无条件投降的三名成员没有动摇，他们仍主张必须
先争取到盟国对未来的某些保证，特别是在维持“天皇至高无上的地位”方面。至于日本民众，他们直到战争结束后才获悉广岛和长崎发生的事情。
苏联8 月8 日对日本宣战，次日攻入中国东北，为加速日本投降发挥的作用似乎并不亚于原子弹，而日本天皇的影响力更大。8 月9 日，他
出席内阁会议，明确指出局势已然无望，赞成立即求和的态度非常坚定，于是，三名反对者改变了立场，同意召开御前会议——政界元老举行的这种
会议上，天皇可以做出最终圣断。同时，日本政府通过广播电台宣布愿意投降，条件是盟国尊重天皇的最高统治权——盟国7 月26 日的《波茨
坦公告》对这个问题不祥地保持沉默。经过一番商讨，杜鲁门总统同意了这个条件，这是对“无条件投降”做出的显著修改。甚至在8 月14 日
召开的御前会议上，仍有许多意见分歧，但天皇解决了这个问题，他果断地说道：“要是没人再发表意见，朕就说说朕的观点。朕要求诸位对此表示
同意。朕认为日本只有这条路可以自救。这就是朕决心忍所不能忍者，耐所不能耐者的原因。”电台广播随后宣布了日本投降的消息。促使日本投降
实在不需要使用原子弹。就像丘吉尔说的那样，日本十分之九的船只被击沉或无法使用，空中和海上力量已陷入瘫痪，工业遭到严重破坏，民众的粮
食供应迅速减少，这个国家的败亡已成定局。美国战略轰炸调查提交的报告强调了这一点，还补充道：“如果日本的政治结构能更快、更果断地确定
国家政策，那么，从军事上无能为力到政治上接受不可避免的条件需要的时间可能会更短些。显而易见的是，即便没有原子弹袭击，盟军的空中优势
也能施加足够的压力，促使日本无条件投降，排除入侵日本本土的必要性。”美国舰队总司令，五星上将金指出，“只要我们愿意等待”，仅凭海上
封锁就能“迫使日本人因为饥饿而屈服”，因为他们缺乏石油、大米和其他必要物资。五星上将莱希的意见更加强调了毫无使用原子弹的必要：“在
广岛和长崎使用这种野蛮的武器，对我们从事的对日战争没有实质性帮助。由于卓有成效的海上封锁和常规武器的成功轰炸，日本人已被击败并准备
投降。”那么，为何要使用原子弹呢？除了尽早减少英美军队人员伤亡这种本能的愿望，是否还有其他强烈动机呢？这方面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
是丘吉尔透露的，他阐述了7 月18 日获知原子弹试验取得成功的消息后，与杜鲁门总统会晤的情况，以及两人立即想到的一些问题：……我们
不需要俄国人了。对日战争的结束不再仰仗于他们的军队源源投入……我们不再需要乞求他们的恩惠。几天后，我写信给艾登先生：“事情很清楚，
美国现在不希望俄国人参加对日作战了。”苏联红军在8月8日发起了“八月风暴”行动斯大林在波茨坦会议上提出苏联与盟国共同占领日本的要求
，美国人对此深感为难，美国政府急于避免发生这种情况。原子弹也许有助于解决这个问题。苏联打算8 月8 日投入对日作战，于是，两天前的
8 月6 日，美国人投掷了原子弹。五星上将莱希透露了美国急于对广岛和长崎使用原子弹的第二个原因：“科学家和另一些人希望进行这项试验
，因为这个项目耗费了巨额资金”——20 亿美元。制造原子弹的这个项目代号“曼哈顿计划”，参与其中的一名高级官员更明确地指出：这颗炸
弹必须取得成功，因为在它身上花的钱太多了。倘若失败，我们如何解释这笔巨额支出呢？很可能会激起公愤……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华盛顿某些
人劝说“曼哈顿计划”负责人格罗夫斯将军，趁事情搞砸前赶紧脱身，因为他知道，要是我们失败了，他就会被打入冷宫。这颗炸弹完成并投下后，
参与其中的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实施了核轰炸的“伊诺拉·盖伊”号B-29但一代人之后，现在可以清楚地看出，仓促投掷原子弹无法让其他人如
释重负。1945 年9 月2 日，日本代表在东京湾的美国战列舰“密苏里”号的甲板上签署了降书。从希特勒入侵波兰算起，历时六年零一天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就此结束，此时离德国投降仅仅过去四个月。这是个正式结局，也是个让胜利方深感满意的仪式。而战争真正结束是在8 月14 日，天皇宣布日本遵照盟国规定的条款投降，立即停止敌对行动，也就是原子弹投下一周后。虽说这场可怕的打击彻底摧毁了广岛，展示出新式武器的压倒性威力，可归根结底，只是加速了敌人的投降。日本投降已成定局，实际上没有必要使用这种武器，自那之后，整个世界就活在原子弹的阴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