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疑庵诗，识徽州史 许承尧《疑庵诗》中有大量的咏史之作，可称之为诗史，今以第267页之一诗为例，稍作分析，让我们识得一段太平天国时的徽州
史实。《题徐铁孙先生诗县令图》一卷遗清芬，我观叹而竦。皭然“诗县令”，片语师门重。嗟兹捻髭手，邂逅杀贼勇。玉貎癯而文，临难屹无恐。
渔亭今何地？泪溉百年垄。遗民拜崇祠，题榜沐余宠。（公祠额承尧所书）诗下有注：“徐铁孙，名荣，原名鉴，其先湖北监利人，清初隶军籍，驻
防广州。道光进士，历任绍兴、杭州知府，代理杭嘉湖道，官至汀漳龙兵备道。工诗，善画梅。任浙江知县时有《咏十台诗》，阮元称为‘诗县令’
。有《怀古田舍诗集》” 徐荣像：《怀古田舍诗集》书页从诗题看，这是一首题图诗，图绘的主人叫徐铁孙，亦被人呼为“诗县令”，再看注解
，他祖先是湖北人，后来入了军籍，进士出身，做官的地名所列，多在浙江，最后是官至福建的“汀漳龙兵备道”，主人也没有生卒年，这里看不出
与许承尧有什么关系。但是诗中出现了“渔亭”这个熟悉的徽州地名，再加诗尾的许承尧自注曰曾为徐铁生公祠题写祠额。我们知道许承尧《疑庵诗
》中有很多题画诗，画的作者大多是徽州人，但也不乏外地人；所画的内容多种多样，可能与徽州有关，也有与徽州没有关系。这在许承尧的题画诗
中，属正常现象，但这一首诗却有其不同，一时难以理解。再细绎，发现其中涉及到徽州太平天国时期的一段战史，让我们慢慢解开其中原由。咸丰
三年（1853）一月，太平军攻陷安徽省城安庆，随后沿江郡县均入太平军手，安徽省会由安庆迁到庐州（合肥）。咸丰四年（1854年）江南
四府信息不通，文报梗阻。针对这种情况，朝臣王茂荫于四月初六日上了《请将徽州暂隶浙江折》，奏折概要：苏杭富庶，久为匪觊，徽在浙之上游
，徽州有事，浙即有事，能保徽州，方能保浙。建议徽州暂归浙江管辖，藉浙之力保徽，亦可藉徽之力保浙，待军务告竣，仍归旧制。清朝政府采纳
了汪茂荫的建议，咸丰皇帝下旨，命浙江巡抚黄宗汉体察酌办。黄宗汉接旨，进行了酌办。七月，浙江巡抚黄宗汉接手督办皖南徽（州）宁（国）两
府防剿事宜，唯两府辖境仍属安徽，即是说先向徽州派军防剿，隶属管辖之事暂搁缓论。 太平天国时徽州为浙江屏障，其战略地位由图可见此时
的徐荣，任杭州知府，兼杭嘉湖道道员，受浙江巡抚黄宗汉的派遣，带领浙军来徽设防，徐荣这就与徽州有了关系。咸丰四年（1854）七月初，
太平军由芜湖南下，向泾县、旌德发起猛烈进攻，徐荣率浙军奔赴徽州，在歙县北境的箬岭（徽州通往安庆的重要关隘）布防，阻断太平军入徽道路
。八月，在都司江长贵的配合下，攻克祁门榉根岭（徽州通往池州的重要关隘），并一举攻下建德、东流两县，又在尧渡大败太平军，夺回了池州府
。十一月，徐荣从池州境内撤防，移驻祁门，在县内遍贴告示，鼓励祁门民众自建民团，互为犄角，以保徽州的西大门。但是时局在不断变化，清政
府这方面，咸丰四年（1854 ）九月，浙江巡抚换人，黄宗汉换成了何桂清。太平军那一边，咸丰五年（1855）正月二十三日，驻扎青阳的
太平军范汝杰部一路南下，击败周天受，夺取石埭县，之后又攻克太平县，沿羊栈岭（黟县通往太平县的重要关隘）入黟县，并于二十八日攻下了黟
县县城。五年（1855）正月，徐荣升福建汀漳龙道，尚未赴任，仍驻防祁门。黟县失守徐荣率浙军援救，二月初三，徐荣与范汝杰在黟县渔亭激
战，不幸阵亡。徐荣战死后，太平军范汝杰部乘胜追击，二月初六，攻克休宁县城；二月十三日，用云梯攻破徽歙两城，皖南防剿大臣沈祖懋退浙江
淳安，徽州知府恩禧先期逃遁，歙县知县廉骥元自缢于衙府桂花树下，与城同亡。徐荣为保徽州战死，受到了徽州人民的爱戴和景仰，在渔亭为徐荣
建祠，许承尧曾为之题额。文章写到这里，许承尧的诗，不解自明。 徐荣著《怀古田舍诗集》书页关于《徐铁孙先生诗县令图》题诗，又发现梁
鸿志尚有一首，其诗为： 《徐丹父属题其先德铁孙先生诗县令图卷》（丙子）?绝代雷塘叟，怜才见肺肝。传诗苏玉局，执贽屈翁山。乍可吟千
首，何曾腐一官。照人苌碧在，忠爱出儒酸。从诗题看，徐丹父即是对徐丹甫的敬称，梁鸿志与徐丹甫、许承尧都是熟悉的诗友，梁之题诗是应徐丹
甫之请，那就说明图为徐丹甫所有，并且还说徐丹甫“其先德铁孙先生”，也就是说徐铁孙为徐丹甫之“先德”，让我好生奇怪。阅读徽州遇到不懂
之处，经常请教鲍义来先生，我私下把他比做徽州的掌故大王郑逸梅。这次又习惯性地请教，他告我，徐荣是徐丹甫的祖上，让我查阅《东海余薰》
。我一查，果不其然，原来让我感觉有些疏远的徐铁孙徐荣，正是徐丹甫的祖父。这就让徐荣、徐丹甫、许承尧、徐仁初、许家华等多人有了联系，
让我瞬间走近了徐荣。怪我以前读书粗枝大叶，未获该知。徐铁孙荣阵亡于徽州，万民恳请留葬徽歙，其三子徐同善庐墓，卜居歙县水南柘林村；徐
同善三子徐丹甫，继续守墓，入徽州籍，为歙县禀生。徐荣、徐同善、徐丹甫，一门数代皆载入《歙县志》，徐仁初可谓是正宗的烈士之后，然而令
人费解的是，他在为《疑庵诗》注解“徐荣”时，家史却惜墨如金，让读者费猜。当然从中，我们亦感受到了徐家的君子风范。《疑庵诗》中写到徐
铁孙的还有一首诗：《为方雪江题徐铁孙先生画梅》（梅未成，亦未题记，先生孙澹叟以赠雪江。）嵯峨诗县令，冰雪作心精。妙笔杨无咎，闲情宋
广平。墨干人遽去，藓碧世难名。宝此娟娟意，千春缺月横。（《疑庵诗》第298页）?这首诗不难读，但涉及到好几个人物，首先是这幅画的收
藏者方雪江，他名字叫方修，字雪江，清末民国时期歙县岩镇人，善丹青。再从诗的注解获知，徐铁孙先生画了这幅未完成的梅花画，也没题记，也
许是因事搁下了。这幅画传到徐铁孙先生的孙子澹叟（丹甫）的手中，他又将此画赠送给了徽州岩寺画家方雪江，方雪江把画拿出，请许承尧为之题
诗。题诗中许承尧把徐铁孙先生与擅画墨梅的杨无咎（1097～1171）、唐玄宗时以耿介著称的名相宋广平二人做比，歌颂了徐铁孙先生的人
品与画技。 徐荣著作《怀古田舍诗钞》，其中有《三衢道中》一诗甚佳，录出供赏。《三衢道中》坐见滩痕逐渐添，斜风吹雨入疏帘。断云忽敞双江口，积雾常埋百树尖。漫与诗歌犹贾勇，贪看山色尽伤廉。虚岩闻有仙棋在，咫尺王程不敢淹。其“漫与诗歌犹贾勇，贪看山色尽伤廉”一联，语意警心，可作佩韦。 陈亦书 2023年8月20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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