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 九 宮 山 歷 史 悲 劇 的 思 考

對 九 宮 山 歷 史 悲 劇 的 思 考

李 自 成 是 明 末 的 一 位 傑 出 的 農 民 起 義 領 袖 ，在 歷 時 十 八 年 的 明 末 農 民 戰 爭 中 ， 充 分 地 展 示 了 他 卓 越 的 軍 事 才 華 與 政 治 謀 略 。 然 而 ， 李 自 成 在 攻 佔 北 京 後 不 到 一 個 月 就 連 連 敗 退 ， 第 二 年 （一 六 四 五年 ）竟 身 死 湖 北 通 山 縣 九 宮 山 。 爲 什 麽 大 順 政 權 會 如 此 短 命 呢 ？ 這 位 叱 吒 風 雲 的 農 民 起 義 領 袖 李 自 成 爲 什 麽 會 親 自 導 演 這 出 九 宮 山 悲 劇 呢 ？

這 是 一 個 發 人 深 思 的 歷 史 命 題 。 與 當 時 的 各 路 農 民 起 義 軍 領 袖 相 比 ， 李 自 成 誠 不 失 爲 佼 佼 者 ， 在 他 身 上 具 備 了 許 多 其 他 農 民 軍 首 領 所 缺 少 的 優 點 。 在 政 治 上 ， 李 自 成 根 據 明 末 社 會 土 地 大 量 兼 併、 各 種 賦 稅 苛 繁 而 又 旱 、 蝗 連 年 的 現 實 ， 提 出 了 “ 均 田 免 糧 ” 的 口 號 ， 這 是 很 合 乎 當 時 歷 史 發 展 的 進 步 要 求 的 。 基 於 這 一 點 ， 他 率 領 起 義 軍 “ 開 倉 濟 貧 ， 嚴 懲 貪 官 ” ， 因 而 深 得 廣 大 農 民 的 擁 護 。 此 外 ， 他 的 起 義 軍 紀 律 嚴 明 ， 所 到 之 處 ， 秋 毫 無 犯 ， 這 便 使 得他 的 軍 隊 具 有 摧 枯 拉 朽 的 戰 鬥 力 。 李 自 成 憑 著 這 些 優 勢 ， 雄 踞 各 路 起 義 軍 之 首 ， 並 建 立 了 他 的 大 順 政 權 。

然 而 ， 李 自 成 畢 竟 只 是 一 位 農 民 起 義 領 袖 ， 他 起 義 所 循 的 軌 迹 也 注 定 了 他 的 英 雄 末 路 ， 事 實 上 ， 他 連 作 一 個 劉 邦 、 李 世 民 、 朱 元 璋 式 的 改 朝 換 代 的 皇 帝 也 不 可 能 。 因 爲 ， 從 陳 勝 、 吳 廣 到 李 自 成 ， 凡 是 走 向 末 路 的 農 民 起 義 領 袖 幾 乎 都 毫 不 例 外 地 沿 著 這 樣 一 個 “ 三 部 曲” 的 軌 迹 發 展 。 一 是 農 民 起 義 發 難 時 的 神 靈 蠱 惑 性 ， 陳 勝 的 “ 狐 鳴 篝 火 ” 、 張 角 的 “ 太 平 道 ” 、 劉 福 通 的 埋 石 人 於 黃 河 ， 都 充 分 地 體 現 了 這 一 特 性 。 在 中 國 農 民 的 心 目 中 ， “ 真 命 天 子 ” 的 觀 念 根 深 蒂 固 ， 這 便 決 定 了 農 民 起 義 的 發 難 要 選 擇 這 條 路 。 李 自 成 於 崇 禎 初 年 投 身 起 義 ， 直 到 崇 禎 九 年 才 當 上 闖 王 。 崇 禎 十 三 年 ， 他 的 勢 力 有 了 發 展 ， 便 利 用 投 機 文 人 牛 金 星 和 江 湖 術 士 宋 獻 策 搞 了 一 個 “ 十 八 子 （即 ‘ 李’ 字 ）當 主 神 器 ” 的 圖 讖 ， 借 此 收 攬 人 心 ， 擴 大 隊 伍 。 最 後 ， 他 也 因 爲 這 個 “ 十 八 子 ” 而 濫 殺 了 大 將 李 巖 ， 以 至 加 速 了 他 本 人 的 滅 亡 。 二 是 行 軍 作 戰 的 流 動 性 ， 這 個 特 性 直 到 太 平 天 國 才 略 有 改 進 。 李 自 成 發 迹 於 陝 西 米 脂 縣 ， 從 陝 西 打 到 北 京 ， 他 打 了 將 近 十 七 年 的 仗 ， 但 他 卻 從 未 建 立 過 一 個 鞏 固 的 根 據 地 。 倘 使 他 在 攻 佔 北 京 後 的 那 一 個 月 裏 ， 不 先 忙 於 登 極 演 習 ， 也 不 忙 於 效 法 背 關 懷 楚 的 項 羽 那 樣 搜 刮 銀 兩 營 建 西 京 ， 而 是 派 兵 鎮 守 山 海 關 ， 安 撫 京 師 ， 鞏 固 河 南 等 根 據 地 ， 李 自 成 或 許 還 能 夠 當 一 個 改 朝 皇 帝 ， 他 斷 不 至 於 敗 得 那 麽 快 、 那 麽 慘 。 三 是 起 義 軍 領 袖 後 期 的 腐 敗 性 。 記 得 陳 勝 曾 許 諾 過 昔 日 的 傭 者 “ 苟 富 貴 ， 無 相 忘 ” ， 後 來 ， 陳 勝 住 進 了 奢 華 的 宮 殿 ， 傭 者 去 找 他 時 不 禁 脫 口 說 了 聲 “ 夥 矣 ！ 涉 之 爲 王 沉沉 者 ” ， 那 人 終 於 因 犯 了 陳 勝 的 忌 諱 而 被 殺 害 。李 自 成 也 毫 不 例 外 地 朝 著 這 個 軌 迹 發 展 著 ， 這 裏 且 不 說 李 自 成 本 人 ， 只 要 看 看 他 的 丞 相 牛 金 星 與 大 將 劉 宗 敏 便 可 略 見 一 斑 了 。 當 時 的 牛 金 星 “ 大 轎 門 棍 ” ， “ 玉 帶 藍 領 圓 袍 ， 往 來 拜 客 ， 遍 請 同 鄉 ” 。 而 劉 宗 敏 則 大 設 公 堂 ，每 日 嚴 刑 拷 打 百 餘 人 以 索 銀 兩 ， 他 爲 了 獲 得 山 海 關 守 將 吳 三 桂 的 愛 姬 陳 圓 圓 ， 居 然 將 吳 三 桂 的 父 親 吳 襄 綁 架 ，拷 掠 酷 甚 ， 像 他 這 樣 在 京 師 大 行 屠 戮 ， 窮 奢 極 欲 ， 能 不 把 人 逼 反 嗎 ？ 這 些 足 可 以 見 出 明 末 農 民 起 義 領 袖 後 期 的 腐 敗 性 了 。

恩 格 斯 認 爲 ： 悲 劇 的 衝 突 表 現 爲 “ 歷 史 的 必 然 要 求 和 這 個 要 求 的 實 際 上 不 能 實 現 ” ， 用 這 一 論 斷 來 評 價 九 宮 山 歷 史 悲 劇 ， 是 比 較 恰 當 的 。 明 末 社 會 已 經 把 農 民 逼 上 了 絕 路 ， 當 時 假 使 沒 有 李 自 成 起 義 ， 說 不 定 還 有 張 自 成 或 者 王 自 成 來 起 義 ， 這 是 “ 歷 史 的 必 然 要 求 ”，事 實 上 崇 禎 八 年 大 會 滎 陽 的 起 義 軍 就 有 十 三 家 七 十 二 營 。 李 自 成 的 起 義 雖 然 代 表 了 歷 史 的 必 然 要 求 ， 但 他 又 是 沿 著 農 民 起 義 “ 三 部 曲 ” 的 軌 迹 朝 下 走 的 （作 戰 的 流 動 性 與 後 期 的 腐 敗 性 尤 爲 農 民 起 義 的 致 命 的 弱 點 ）， 這 也 就 注 定 了 他 的 大 順 政 權 是 短 命 的 ， 因 爲 他 已 經 由 樸 素 的 起 義 軍 領 袖過 早 地 蛻 化 爲腐 敗 的 統 治 者 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