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承尧黄山喜遇林竞 林竞先生著作《西北丛编》 许承尧先生1913年底随甘肃督军张广建入陇，先后任过甘肃省府秘书长、甘凉道尹、兰州道尹、省政
务厅长等职，1924年已过知命之年的许承尧先生，从甘肃辞去渭川道尹，回到家乡唐模，宦陇十年是其人生经历的重要阶段，无论是汉回边陲的
社会风浪，还是封存千年的敦煌写经，即便是陇上的断垣残碑……一一都装进许先生的记忆，构成了他丰富而复杂的精神世界，此后他便息影家园，
开启了他漫长的研讨敦煌经卷、写诗作字、整理乡邦文献的乡居生活。时光到了1930年的秋天，许先生第二次上黄山，我们知道许先生一生酷爱
家乡山水，更是迷恋黄山，他绝不止于一般性的浏览观赏，他每次上山都会写出很多美妙的黄山诗来，这次上黄山更让先生喜出望外的是，竟然在慈
光寺遇到了甘肃时的旧友林竞林烈敷，老友重逢，诗情顿出，写下了这首让人百读不厌的好诗。《慈光寺喜遇林烈敷竞赋赠》 奇绝空山此足音，慈
光寺古梵灯深。边疆了了廿年事，故友茫茫独夜心。早志功名希定远，晚知郡国慕亭林。万端莫漫关忧乐，不信重逢竟陆沉。 （《疑庵诗》第19
0页） 《西北丛编》插页：林竞先生像林竞（1892—1962），字烈敷（烈夫），谱名正慕，浙江苍南人，毕业于日本东京政法大学，
从1916年到1928年，受国民政府的委派，先后三次到西北实地考察和任职，足迹遍及河北、内蒙、宁夏、甘肃、新疆各省区及现在的蒙古国
，留下《新疆纪略》、《西北丛编》、《西北旅行记》等著作，他是民国以来“谈西北问题第一人”，被誉为“西北拓荒者”。这是概说，下面我们
来细说说林竞的西北之行以及与许先生两人在甘肃的交接。林竞自日本归国，1916年下半年被推荐在财政部任职，当时段祺瑞任内阁总理兼陆军
部长，想把京绥铁路伸延到新疆，令陆军测量局派人前往察看地形地势，为建筑铁路收集资料，费用由财政部负担，并命该部派人同往。财政部中下
级官员以西北艰苦多不愿意去，林竞正当年壮，有志四方，自告奋勇担任此职，与陆军局的谢彬（湖南人）同去西北。谢的任务是察看山川地形，选
择路线，林的任务是调查沿途物产及经济情况，林、谢经绥远、宁夏、甘肃、青海等地到达新疆，历时一年多。此次西北之行，谢彬著作《新疆游记
》，孙中山亲自作序，一时畅销流行； 林竞著作《新疆纪略》，系考察报告，非日记体式。他们一同路经兰州，在兰州的情形我们只能借助于谢彬
的《新疆游记》。林竞、谢彬一行于1917年1月4日到达兰州，第一晚住皖人所开“悦来宾馆”，次日移寓浙江会馆，1月15日上午10时离
开兰州，居兰州共11天。其中：1月6日：“拜会张勋伯督军，及财政厅长雷祝三。”1月7日：“偕烈夫至澡堂洗澡，污秽不堪，臭气袭人。此
间又只此一处，乃掩鼻入池。”1月8日：“赴张督夜饮。”1月12日：“张督来送行，并赠羊裘一袭。”1月13日：“上午，至张督、雷厅长
处辞行。”从上面几则与甘督有关的日记来看，林、谢一行与甘省官员有接触，但没有提及更多其他官员，若许先生在兰州，他们的相见就是大概率
的事。谢彬《新疆游记》虽然没有读到许先生，但林的第二次西北考察却留下了与许先生交往的确凿证据。林竞第二次考察西北是1918年—19
19年，再次从北京出发，经河北、内蒙、宁夏、甘肃到新疆乌鲁木齐，再经内蒙和外蒙，回到归化（今内蒙呼和浩特市）。此行林竞著作《西北丛
编》，日记体，读而知，1919年1月21日到达兰州，2月18日离开兰州，驻兰时近一月，与张勋伯、许承尧、蒯若木等多有交接。1月23
日：“余此次受农商部委托，附带调查甘省棉花情形。”1月24日：“早访张勋伯督军兼省长。民五余道经此间，曾蒙招待，旧地重来，感情更洽
。张督心地颇佳，在甘数年，待人多主宽大，持法宁失之宽，毋失之严，甘人对之恶感尚少。惟延用同乡太多，以致良莠不齐。”1月29日：“
午后散步过城隍庙，见庙内陈列顽石数块，色斑斓而质刚坚如玉，询系取诸黄河底者。”1月31日：“晚，蒯屯垦使若木邀过除夕节。年年奔走，
大地为家，久惯旅舍生活，谁复计及佳节耶？然长巷深街，处处宣传除岁，边地积习，尤为深固，因蒯君之请，顿触客绪，反增无限感喟耳。”2月
2日：“应勋伯督军之招，席设督署节园，亦西餐，闻兰州一隅，香槟酒一项，岁入四十余万元，奢哉！”2月5日：“旋邀王君同至督园游览，先
至许厅长际唐家少坐。见壁间木橱中庋黄河石甚多，形状各别，颜色不一，颇堪尝玩……许君工书善文，为皖歙名士。赠余一联云：‘足下万里路，
胸中八月潮。’虽有奖饰过当之嫌，然造句之工，意亦迢俊也。”从以上摘抄的日记我们可以看出，林竞与甘省皖籍政要的关系相处得不错，对张勋
伯的督甘政迹亦基本持肯定态度，蒯若木邀林竞等一同过除夕，更是使之感动。林竞与许承尧先生的相处似乎更为靠近，可能是因为文化情趣上的原
因，林竞来到了许先生的私人宅所，让其观赏家藏黄河奇石，并还现撰现写了一副对联相赠，“足下万里路”是对林竞西北之行的实写与赞赏，下联
“胸中八月潮”妙在“八月潮”三字，一语双关，既是对林竞家乡浙江杭州的钱塘江大潮的点醒，更是借此相喻林竞胸有大志，将有大作为。一联十
字，写出来轻松自然，却气象万千，令人振奋。对联之喻意，林竞心领神会，所以用“造句工、意迢俊”来对之评价，自谦“奖饰过当”。许承尧先
生与林竞有着这样的兰州之交，印象肯定是极为深刻的。这是1919年，许承尧先生在甘肃省政务厅厅长的任上。林竞熟悉西北情况并和各地上层
人物有交往，所以后来屡被冯玉祥等上层人物看重，派往西北工作，曾任过西宁道尹、青海民政厅厅长等，其间日记没有出版，我们无从知晓。林竞
于1928年辞去青海民政厅厅长，回到上海，后在温州同乡会工作。1930年秋游黄山，可能即是在同乡会工作，亦或卸任之际，此时的林竞也
已经接近不惑之年，尤其是象他这样极速走遍千山万水、阅历超丰、涉事极多的有志人士，与具有着相似经历的许承尧先生，在黄山不期而遇，其重
逢的感受又将是何等的深沉与激荡？当我们了解到这些情况之后，再回过头来重读这首诗，我们便会有了不一样的感受。“奇绝空山此足音”，林竞
老友极其偶然地出现在许先生的家乡黄山风景区，的的确确称得上是“奇绝”的“空谷足音”，从字面上来讲，确是高山大谷里的足音。但是，“空
谷足音”所指的又不仅仅是大山里的物理声音，在空寂的山谷里听到的是熟悉的故人脚步声，这脚步声是令人兴奋的，饱含着极其珍贵的喜悦之情。
“慈光寺古梵灯深”，在这里“奇绝”地与故人重逢相遇，与上次相见，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都已经是十分的遥远，有谁能知道这是从哪里修来
的福果？“慈光寺”著一个“古”字，已经足够了，在“梵灯”上又添一个“深”字，细细品味这个“古”字与“深”字，推想这种奇缘，莫不是这
“古”寺“深”灯有着什么超常的法力？“边疆了了廿年事，故友茫茫独夜心。早志功名希定远，晚知郡国慕亭林。”许先生自从陇上回乡后，陇上
遇到的人、陇上发生的事，就象电影一样，每当夜深独坐，似浮眼前，眼前幻象亦在万里。此际陇上老友重逢，一瞬间搅动了诗人的腹腑，旧事翻腾
，风卷浪涌。早年志在远方，万苦不辞，而今廉颇老矣，仅恋家园。亦不知他俩可曾回想陇上赠联之旧事？亦不知谈起旧事老友，当从何人何事问起
？“万端莫漫关忧乐，不信重逢竟陆沉。”一时间千头万绪，纷乱若云，归之纳之，不是“忧”来，就是“乐”； 万万没有想到的，还是能在此相
遇，奇绝，奇绝，唯有咋舌作叹！许承尧写林竞的这首诗，情感真挚，深沉含蓄，经得细品，足以传世。 浙江苍南霞关镇林竞故居 那么这位
林竞先生，后来的情况如何呢？抗战胜利后，林竞先生回到浙江，任浙江省参议会秘书长，官场渐渐看淡，回首过去费尽千辛万苦所写的考察报告，
因时局动荡，基本搁置落空，一路消沉，最终转向佛法，1949年他曾想，大陆几乎走遍，唯台湾没去过，抱着“到台湾走走看看”的心态，在友
人的劝说下去了台湾，不料一去就没有了机会回来，1962年在台去世。近年来，他家乡的小镇上挂出了一个“林竞故居”的牌子，另外，林氏宗
祠中也挂出了林竞的肖像。他的老乡诗人苏步青教授有一首诗，写出了林竞先生的人生光辉。“筹边举世仰君游，匹马曾经地尽头。远志一身浑是胆
，壮怀双鬓不知秋。重逢湖上河清日，新系镇南关下舟。倘许他年闲岁月，相从雁荡可消忧。”把苏先生的诗，与许先生的诗对读，对我们体会许诗
还是有益的。再凑几句，以之结束本文。慈光寺古紫阁新，幻想空山余足音。玉露金风近百载，一吟犹沐旧诗情。 附录：《林竞简历》1892年
，出生，字烈敷（夫），霞关人。肄业于宁波四明专门学校。1913年，去日本东京。1914年，在孙中山所办政法学校学习。1915年，5
月9日袁世凯接受日本提出的“二十一条”，林竞回国参加讨袁，被通缉。1916年，参与护国之役，潜入广西主编《岭表日报》，旋至湖南，任
护国军总司令部秘书。秋，受财政部、农业部派遣，赴新疆、甘肃考察实业，周历天山南北，取道俄国回京，历时1年，陆行3万余里。1918年
，再渡日本；返国后，复赴绥远、宁夏、甘肃、新疆、转道外蒙古，回北平。为期10个月，行程21万1千余里。两次考察归来，向政府提出《查
勘绥、甘、新路线意见书》等，但大部被搁置。1921年、1922年，因在平绥铁路组织职工反对军阀卖路，又被通缉。至沪，见孙中山，并条
陈开发西北意见。1924、1925年，任京绥铁路材料处处长、交通部参事、西北边防督办公署调查处处长。1926年，奉命筹办甘肃西宁党
部。1927年，任西宁区行政长官兼垦务总办。因在后方筹备军需有劳绩，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奖给革命奖章，并聘为高等顾问。1928年，
任青海民政厅长，辞职。1929年，在上海，在温州同乡会工作年余。1930年，任国民政府参事。1932年，任甘肃省民政厅长。1933年，任国府参事。1934年，任江西第一区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1936年，春天调湖北筹备县政人员训练所。1945年，抗战胜利后，任浙江省议会秘书长。因参加国民大会选举，回原籍。1949年，3月底去台湾，解放初，他的家属经人协助，去香港转台湾与他团聚。1962年，卒于台湾，享年70岁。 陈亦书 2023年11月30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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